梁王阁榭水中央,乌鹊双星带五潢。
跨海虹桥三十里,广寒宫殿夜飘香。
蘋香波暖泛云津,渔枻樵歌曲水滨。
天气常如二三月,花枝不断四时春。
这两首《滇海曲》,咏的同是昆明滇池,但不一定作于同一时候,写法也不一样。第一首写的是夜景,侧重写人文景观; 第二首写的是日景,侧重写自然景观。一首绮丽丰华,一首淡雅明快,分别从两个不同的角度,写出滇池美好的云影波光。
第一首从滇池边上最瑰丽最闻名的建筑物“梁王阁榭”写起。隔着滇池的盈盈秋水望过去,阆苑仙宫似的玲珑楼阁,宛如浮现在水中央。这是一组由九个层次、十二座殿阁和一座石坊组成的古典建筑群,包括有灵官殿、玉皇阁、三清阁、吕祖殿、凌霄阁、孝牛泉、云华洞、石室等多处胜景,大都构筑在险峻的峭壁之上,下临滇海,上接云天,恰似水上蜃楼,空中仙境。“水中央”三个字,流露出诗人对这组阁榭宫殿的无限赞赏之情。
由于这“梁王阁榭” 原是元代云南最高军事行政长官梁王的避暑行宫,既在“水中央”,又是梁王车驾停驻之处,因此,杨升庵借用中国古代天文学的星名为喻,称之为“五潢” (《史论《天官书》: “西宫咸池曰天五潢。五潢,天帝车舍。”在现代天文学御夫星座内)。这个比喻具有双重含义: 既以“五潢”车舍比梁王阁榭,又以“西宫咸池”喻滇海,用典贴切而工巧。这“水中央”的神仙宫阙,又是有桥梁可通的(即海埂),杨升庵就以神话中引渡牛郎织女双星聚会的鹊桥为喻,说“乌鹊双星带五潢”。带,连接。这一连串神话典故的运用,形象丰富,辞藻多丽,渲染出滇海的锦绣风神。
第三句 “跨海虹桥三十里”,说的还是横跨滇海的优美桥影。具体地说,指的是从昆明到高峣(在昆明市西十五公里处,有杨升庵旧居碧峣精舍,即今杨升庵祠)的海埂。海埂因滇海水往南减退,今已残损,但在当时,曾经如彩虹似的美丽而又有气势,吸引过许多文人雅士。上一句以神话传说美化它,这一句则直接写它的规模(三十里)和气势(跨海),两句诗共同点出海埂的纽带作用: 它衔接起滇海与梁王阁榭,也沟通了滇池仙境与世人的心。
最后一句又归结到“梁王阁榭” 上来。既有桥梁可通,西山三清阁一带便成了不夜天。游人们白天赏之不足,还要在风清月白之夜来登临。这里的夜景,如 “广寒宫殿夜飘香”,就象嫦娥居处的“广寒清虚之府”那样令人心驰神往。这一笔,除了呼应诗的开头之外,还把滇池边上人文景观的描写,推到了最高峰。
前人评杨升庵诗,认为他“援据博则舛误良多” (见《列朝诗集小传》丙集)。这首诗仅四句二十八字,就包罗了 “梁王阁榭”、“乌鹊双星”、“五横”、“广寒宫殿”等多个援据,但用得熨帖得体,有“援据博”之长,而无“舛误多”之短,显得工丽才赡,优美典雅。
第二首所写与第一首截然不同。诗人虽然也选取一个观赏点(云津桥)作为落笔对象,但这云津桥仅是全诗的一个生发点,而不是全部吟咏内容。云津桥吸引人的地方,是桥畔浓郁的春意,勃发的生机,常驻的春光。因此,用不着再引经据典,而只宜用白描手法,摹写出滇海四季常青的神采。
“云津桥”,即今得胜桥。杨升庵看到桥畔一带浮蘋更绿了,滇池水更丰盈了,仿佛闻到绿蘋在散发清香,似乎感受到滇海碧澜在升温。所谓 “蘋香” 和 “波暖”,都未必是真的体验,而只是诗人主观臆想的结果。这样造句,为的是模拟出滇海的融融春意,抒发出诗人对滇池春色的强烈感受。
在这样的春波中泛舟,见到的是渔船在欸乃摇过,听到的是樵歌在隔山互答。沿湖一带,不但春色宜人,而且春光不老: “天气常如二三月,花枝不断四时春”。“常如”用肯定语气,“不断”用否定句式,一正一反,写尽了天时(天气)、地利(花枝)、人和(渔樵),滇海的无边春色,就这样浑然地呈现在纸面上了。最妙的是末尾两个诗句。它们写得樵歌似的浅易明白,但却道出别人想道而道不来的感受,概括出别人想概括而又无从概括的特点,因而传诵至今。只要提起昆明滇池,无人不知此处四季如春; 尽人皆知“天气常如二三月,花枝不断四时春” 的诗句。
如果借用白乐天的诗句来作比况,那么,这《滇海曲》的第二首写的是“春江花朝”的美景,第一首写的是“秋月夜”的良辰。第一首偏雅,第二首学俗。雅俗之间,散发出的正是浓郁醇酽的滇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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