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山雪, 无花只有寒。
笛中闻折柳, 春色未曾看。
晓战随金鼓, 宵眠抱玉鞍。
愿将腰下剑, 直为斩楼兰。
〔天山〕指祁连山。〔折柳〕即《折杨柳》,古乐曲名。〔金〕古代指钲与铎,后多指锣。军中击鼓前进,鸣金则退。〔楼兰〕汉代西域国名,在今新疆鄯善县东南。这里指楼兰国王。《汉书·西域传》载:楼兰处汉通西域之要冲,汉使每每被杀。大将军霍光派傅介子设计杀了楼兰王。此处用典,示赴身绝域,为国立功。
李白并没有动真格的到天山大漠听吹角连营,着铁衣远戍亲历军旅生涯。他曾经到过幽州,在黄金台上为社稷苍生将要蒙受的灾难而大哭终日,后来,又糊里糊涂地随永王东巡,平叛的军功没有捞到,反而转瞬之间成了肃宗皇帝陛下的阶下囚,——这大概是他与边塞、军旅仅有的一点点瓜葛。然而,他照样能写出苍凉雄壮、慨当以慷的“边塞诗”,展示在我们面前的《塞下曲》就一口气写了六首。何以至此?
这首先同初、盛唐时期那种奋发开拓、勇敢豪迈、“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社会氛围有关,同时,也是诗人无所顾忌、八方闯荡、“十五好剑术”、“纵死侠骨香”、“力敌万人丛”的个性风貌的生动体现。
此诗从“塞”字写起。五月天气,江南早已群莺乱飞、杂花生树,而天山一带却依然冰封雪裹,见不到一星半点春花。无“花”,与“五月”、“春色”相承递,非指无“雪花”。“只有寒”,尽扫一切,只留寒意天地间,种种物象都在逼人的寒气中消失了形骸。能“空”方能“实”,空寂中终于飘来了幽咽的笛声,侧耳一听,原来吹奏的是《折杨柳》的乐曲。这是在苦寒空间中流行的一丝丝生气,由于对比强烈,故格外叫人觉得寒之彻骨和笛声之暖;至此,一种感情体验上的“反差”已经形成,诗人就自然而然地从肺腑深处迸发出苍凉的咏叹:“春色未曾看”! 自然界是折不到青青杨柳的,春色,只有用笛声去千呼万唤,去觅觅寻寻。
“晓战”二句紧衔前四句。笛声,已点出了“人”。是谁在吹奏?多半是戍边将士。“晓”与“宵”,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进一步突出了“寒”字。渴望春天的征人无法挣脱苦寒的氛围,但他们的行为却是充满生气和力量的。出征,随金鼓进退;露宿,抱马鞍而眠。一动一静,相互映照,忽奔腾澎湃,忽龙潜虎隐,刚扬郁勃,以“扬威”为丰彩,以“蓄锐”为魂魄。“苦”奈我何?“寒”奈我何?戍边将士的英姿和心力跃出纸面。
这首诗以蓄势见长。前六句,诗情总是撞击到一个“寒”字上,字里行间流动着一股子郁结之气。它回环激荡,不断受阻,不断蓄积,终于形成了搏击苦寒“闸门”的感情潮汐,以迅猛之势打破了郁结状态,飞扬腾踔地发出了“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的干云裂石的强音。王夫之论道:“总为末二语作前六句。”斯言中的。只有充分展示“阻遏一蓄积一冲击一突破一飞扬”这一感情力量运动的过程,我们才能真切地体会到边塞将士那种赤热岩浆喷发般的爱国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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