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涯怜汝自樵苏,时序惊心尚道途。
别后几年儿女大, 望中千里弟兄孤。
秋天落木愁多少, 夜雨残灯梦有无?
遥想故园挥涕泪, 况闻寒雁下江湖。
谢榛是明代“后七子”之一,主张“选李杜十四家之最者,熟读之以夺神气,歌咏之以求声调,玩味之以裒精华。”提倡“诗必盛唐”,推崇盛唐雄浑高远的风格,以力图纠正当时“台阁体”绮靡华丽的弊病。他的诗论《四溟诗话》颇有独到之处,当时文坛甚为推重。诗作亦重“格调”,驰名于大河南北,时人称为“谢先生”,尤其擅长于律诗、绝句。
这首诗是写给分别数年、在家务农的弟弟的。
一开头就说:为了生计,可怜您只好亲自打柴割草,参加艰苦而繁重的农业劳动;我虽然有一官半职,好象比您好得多了,然而自夏至秋,季节变易,仍然奔走在赴任的旅途之中,也正是有苦难言。“惊心”两字,说出了羁旅异地、不得自由的小官吏的隐痛:自身难保,无力顾及亲生骨肉;披星戴月,为了温饱而奔波,在春秋易序中年华虚度,因而发出这无可奈何的感叹。
感叹之余,也只有面对现实:这别后几年,想来儿女都已长大成人,也许成家立业了吧!殷殷想望中,远隔千里外的你我,却越来越感到孤单冷寂。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九歌·湘夫人》),秋风落叶,本自引起人愁,何况落叶归根,更牵动我思归之情。“问君能有几多愁?” 一夜秋雨、半盏残灯、无穷归梦。在这秋窗风雨夕,您可有和我相同的梦?雨蒙蒙,夜蒙蒙,千里归梦此情同。
遥想当年,故园离别,涕泪挥洒,骨肉情浓,而今往事历历在心,更何况归雁声声,催人泪下,促我归程。
其实诗人的灵感就是从这雁声中触发出来的,古人常用“雁行”——大雁飞行的整齐队伍来比喻亲如骨肉的兄弟,诗人很自然地从闻其声联想到其形,从其形联想到自己的兄弟。另一方面,天寒了,雁归了,动物无情尚知归,客居异地的游子,怎能不为远别而伤怀,而思归,而念及故园骨肉?更何况在秋天旅途之中,寒雨淅沥、孤灯残照之夜,秋夜长,寒雨之夜更令人长夜不寐,浮想联翩,在这种氛围之中,闻雁声,必然钩起了无穷无尽的联想,无穷无尽的思念。
妙在诗人并不从雁声说起,而是从怀念的对象弟弟的生活遭遇说起,可见诗人最耿耿于怀的是弟弟务农这种境遇。封建社会里农民承受着沉重的剥削压迫,繁重的赋税徭役,使他们在死亡线上挣扎,所以诗人担心的是弟弟的遭遇,关心的是弟弟的疾苦。写的虽然仅仅是骨肉深情,然而此中也跳动着时代的脉搏,特别是明代,朝廷为维持危机四伏的政权,加重了对农民的剥削掠夺,导致大规模的农民起义。这个话题形成了全诗的中心,点明了题意中“怀”字的焦点。
结尾才归结到灵感的触发点:雁声,正是构思的独特之处。从这倒装的结构中,一则突出了重点, 二则到最后才使人知道诗人是无时无地不在“怀弟”的,一经触发,即产生无穷怀念,情思绵绵,更见骨肉情长。
这首诗也正印证了诗人的诗歌理论,此中没有艳丽的词藻,没有斧凿的雕琢,没有无病呻吟的靡靡之音,语言清新自然,感情真挚深切,气势雄浑,格调高远,确有点儿盛唐风味。
谢榛在明代“后七子”中是力求格调上成就较著的一位,这首诗的结联,为人所称道。从怀念中表达别离的怨苦,亦别有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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