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荒苔各铸钱, 金黄铜绿两争妍。
天公支与穷诗客, 只买清愁不买田。
善于从日常生活和眼前景物中搜选创作题材,捕捉倏忽万变的美景和稍纵即逝的感受,逢人说笑,寻事开心,在幽默诙谐的气氛中寄托自己的情怀,这就是杨万里“诚斋体”的创作风格。《戏笔》一诗,就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特点。
从这首绝句的前两句可以看出,诗人选材极为细小,想象极为奇特,比喻极为巧妙。门前的野菊,阶上的苔藓,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是一些很难引人注目的细小事物。然而,诗人却以自己特有的情趣和敏感,把它们引入诗中,作为尽情吟咏的对象。吟咏中,诗人没有采取正面描绘、直抒胸臆的手法,而是通过奇特的想象,把它们比喻为钱币,使之成为全诗构思的轴心和抒情的基点。把野菊和苔藓想象为铸成的铜钱,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有出自万里之眼——一般人是怎么也想不到野菊和苔藓会与铜钱有什么相似之处的。然而,诗人的比喻一点也不牵强。一朵朵野菊,其状如铜钱,其色如黄金;一块块未曾连在一起的苔藓(“荒苔”),圆圆的,绿绿的,其形也似铜钱,其色更似铜绿。因此,诗人把野菊和苔藓各各比喻为铸成的铜钱,实在自然而巧妙!野菊和苔藓都是静物,不会转瞬逝去;然而,诗人这一奇特的想象和巧妙的比喻,却是一刹那间的灵感,如不及时捕捉,就会稍纵即逝。现在,诗人把它捕捉到手了,从而赋予野菊、荒苔以奇妙的诗意,让读者深感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于会心的赞许中产生出美妙的意趣。
钱,作为一种特殊商品,它在流通交换中具有独特的作用。野菊和苔藓既然是“钱”,那么,它对诗人所起的作用是什么呢?后两句以前两句的比喻为基础,便顺理成章地转入这一话题:“天公支与穷诗客,只买清愁不买田。”“支”,支借;“与”,给;“穷诗客”,指诗人自己。正由于诗人很“穷”,“借”钱也就成了合乎逻辑的事情;但是,这“钱”不是借自富商大贾,也不是借自亲朋好友,而是“天公”——即大自然慷慨解囊借予的。“天公支与穷诗客”,诗句幽默诙谐,在自嘲自讽中既表达了诗人对大自然赐予的这秋色山景的热爱和喜悦,又流露了诗人面对这一秋景所产生的怅惘和忧愁。结句“只买清愁不买田”,便抒发了这种感情。“买”字与“钱”字相呼应,使全诗自始自终经络贯通,一脉相承;“田”与“愁”对举,“只……”与“不……”反陈,把重点移落到“愁”上,从而道出了“野菊荒苔”作为比喻中的一种“钱”,对诗人所起的作用——它们给诗人换来的,只是忧愁和苦闷。杨万里是绍兴二十四年进士,历任赣州司户、吏部员外郎、秘书少监等职。他秉性刚直,遇事敢言,不怕得罪权贵,政治上力主抗金,反对妥协投降,因此始终不得大用。晚年因反对权相韩侂胄,家居十五年不出,忧愤而卒。他的“清愁”,就是这种抱负难展、报国无门的“愁”;“愁”而辅之以“清”,表明长期闲居的忧愁中还包含着难耐的凄清和寂寞。结句虽然感情沉重,但语言仍很俏皮、幽默。诗人不说自己的清愁是看到野菊荒苔之后触景生情而产生,反而说是自己用野菊荒苔这种“钱”把它买来的,这就与上句的自嘲相合拍,把内心的忧思愁怀寓寄在自我调侃之中,使全诗的风格得到了和谐的统一。
杨万里晚年闲居期间,写了大量即景抒情的小诗,这些诗以其相似的特点,共同体现了诗人的创作风格和创作个性。《戏笔》只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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