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苑外最长条,闲袅春风伴舞腰。
正是玉人肠断处,一渠春水赤栏桥。
此中的闺怨,不是大家闺秀的怨薄幸子弟,也非平民百姓怨良人远征,既非怀人,也非伤春,而是特殊身份的教坊女伎的苦闷。诗写春风袅袅,杨柳柔条,风和景美,风光宜人,可是歌妓翩翩起舞,是为了供人娱情,其心正苦。“宜春苑”,唐代宜春苑,在宫城东之东宫内,为教坊女伎所居之处;“赤栏桥”,据《通典》,“隋开皇三年,筑京城,引香积渠水,自赤栏桥经第五桥西北入城”,也是借指歌榭歌楼之地。歌伎舞姿婀娜,犹如新柳长条摆荡,“闲袅春风伴舞腰”一语兼二职,既状腰肢柔软,又点季节与环境。“正是玉人肠断处”点醒篇意,玉人虽在那里啭珠喉,调舞步,可是内心惨痛,自己只是个公子王孙消闲解闷的工具,那么“一渠春水”,岂不是她的满腹愁情的宣泻吗!
苏小门前柳万条, 毵毵金线拂平桥。
黄莺不语东风起, 深闭朱门伴细腰。
这一首点明女伎为苏小。苏小,即苏小小,南齐时钱塘名妓。白居易《杨柳枝词》:“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苏小小家门前万条柳,柔细而嫩长的柳丝,拂动着那平桥。黄莺不唱,东风微动。以上写出了苏小小家的环境,一般地说这是个风和日丽、风光美好的境地。诗人以“深闭朱门伴细腰”收煞,则将苏小小的怨情立时喷发出来。春到西湖,本当游人如织,春兴如沸,作为名噪一时的苏小小,也该是车马喧腾,夜难闭户,笙歌不断。如今不见歌尽杨柳楼心月,舞罢桃花扇底风,而是“深闭朱门”,美人受冷落,盛时已不再,其怨自可想见。
上一首写美人于盛时的肠断,这首写美人于衰时的落漠。因苏小小为名妓,则不言而谕的透露出时移事迁,人情的冷暖,这便使诗增加了含量,扩展了它的共鸣面。
馆娃宫外邺城西, 远映征帆近拂堤。
系得王孙归思切,不关芳草绿萋萋。
这一首写闺怨,构想之奇妙,一在设想丈夫在外,既想回家,又恋新欢。她想象西施所居的馆娃宫外、曹操曾筑以蓄美人的铜雀台西,茂密的杨柳系住了她思念的人。取馆娃、邺城地名,非为实指,乃系美女集居之地,借指美人。说柳系王孙归思切, 即为言丈夫为新欢所迷恋。二在“推开春草,为杨柳立门户,一种深思,含蓄不尽,奇意奇调”。(周珽《唐诗选脉会通》)以春草写归,一向沿用《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绿兮萋萋。”这儿却说“不关芳草绿萋萋”,翻进一层,谓杨柳之系人归思,更甚于春草。诗人写她怨丈夫被人留住,居然无归还之意,笔法新颖,不落窠臼。
织锦机边莺语频, 停梭垂泪忆征人。
塞门三月犹萧索, 纵有垂杨未觉春。
这首从闺中和塞门两个方面,将思妇与征人比照了写,更显闺怨之深。诗人取同一时间,不同空间两人的感受予以互应互比。一方面是在家的妇女原在织锦,听得频频莺语,不由停梭垂泪忆征人。她织锦,就是想织进不尽的相思。《晋书·列女传》:“窦滔妻苏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兰。善属文。滔,苻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宛转循环以读之,词甚凄惋。”后世即以“织锦”为寄相思。春光流溢,莺啭清亮,使她无法再织下去。另一方面,征人在塞外,同为三月,而“春风不度玉门关”,垂杨萧索,还感受不到春意。他面前虽然萧条,可是想象得到家乡阳春三月,定然莺歌燕舞,家人必然在倚门远望,盼自己早日归还。一经比照,怎怪闺中少妇不垂泪呢!
《杨柳枝》本巴渝(今重庆市一带)间民歌,多述山川风物及男女情爱,白居易、刘禹锡都有以此调所作的辞,内容也多写男女之情,富有民歌风味。温庭筠诗风秾艳,长于写儿女情,而他又善于吸收民歌中的营养,使作品不致柔而无骨,丽而近媚,有着清新之气,灵秀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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