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光分草际萤, 缲车未了纬车鸣。
催科知要先期办, 风露饥肠织到明。
水碧衫裙透骨鲜, 飘摇机杼夜凉边。
隔林恐有人闻得, 报县来拘土产钱。
自唐以来反映捐役租税的诗作渐多,写兵役者如杜甫的“三吏”、“三别”,卢纶的《逢病军人》;写租税者如张籍的《野老歌》,白居易的《杜陵叟》,李绅的《悯农二首》之一,皮日休的《橡媪叹》等等,大多直接叙事写意,而《促织二首》另辟蹊径,借物写人,人、物交相映衬,朦胧而有致,设景寓意,景幽而意深,是揭露苛政的富有特色之作。
第一首作者借用传统绘画的淡墨写意笔法,简洁地勾勒出一幅声色合一、富有时空感的夜织图,以促织之忙碌喻织妇之辛苦。草际一点萤光,犹似织妇所用的孤小油灯,反衬出画面夜深静寂饱含风露的底色,缲车纬车交相鸣叫之声飞于画外,勾人联想——读者可以想象到白居易笔下织妇所织的缭绫之美:“应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缭绫》)。赏美之余,当读者得知之所以“风露饥肠织到明”,全因“催科”之故时,心情顿与织妇之心情相通,溶于整体画面的凝重氛围,在怜悯织妇,想象其“丝细缲多女手疼,扎扎千声不盈尺”之艰辛的同时,不禁神游诗外,对苛捐杂税和那些“春衣一对直千金”的封建统治者抱以愤慨之情。
如果说第一首好似远景写意,第二首的前两句则尤如近景工笔。首句写形,七字即将促织亦或织妇的仪态描写得细致入微。衫裙薄如碧水,不仅色泽鲜艳,还透出娇好的体形。第二句写声,尤如机杼之音的促织鸣叫之声,伴随夜深时清凉的空气轻轻地飘到很远的地方。两句形声谐和,纯净恬淡,意趣极为高远。而作者写机杼之声看似毫无雕琢痕迹,实已于此为下联埋下伏笔。“隔林恐有人闻得,报县来拘土产钱”,一反上联婉约幽美之气,直接以口语入诗,正面警告促织,夜织之声被人听到,报到县里,就要收“土产钱”了。“隔林”有耳,使人想到陆龟蒙的《新沙》诗:“渤澥声中涨小堤,官家知后海鸥知。蓬莱有路教人到,应亦年年税紫芝。”闻蟋蟀鸣叫之声来收“土产钱”的县官,与比海鸥还先知道“小堤”的“官家”何其相似乃尔。所不同者在于这样写来更具有讽刺意味。实际并无缲织之人,只有蟋蟀如同织车穿杼之声的鸣叫,在连剥削对象还没有的情况下,县官竟然闻风前来“拘”钱。作者以反动统治者横征暴敛、鱼肉人民的现实生活为基础,巧用夸张,夸张虽过,倒使讽刺辛辣,揭露深刻。
这两首七绝,既可单独成篇,又可以看作一个整体。第一首虽然诗意清幽,给读者留有很大的思维空间,但缺乏升华点睛之笔,略显平直。第二首开掘较深,但如单独成篇,后两句便稍感突兀。有第一首为之铺陈蓄势,结构从容、意象深广即可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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