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春残也,如何出翠帏①?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寓目魂将断②,经年梦亦非。
那堪向愁夕,萧飒暮蝉辉③。
这首诗的诗题一作“宫词” ( 《诗话总龟》) ,据此可以推知诗人是代宫女而作。
第一句点明时间,“春残”即暮春景色,亦寓有宫女青春年华已去的含义在内。“又”字流露了宫女对暮春迅捷到来的突兀及由此带来的不悦之感,反衬出她对初春,亦即自己豆蔻年华的留恋之情。在晚春天气里,迟暮之年的她,其心情自然是惆怅、不安的,第二句即描述了她的这种心态: 她懒得起床,不想离开那青绿色的帐帷; 她年长色衰,不想走出自己的卧房,与其他年轻的宫女一起追蝶逐花; 这时她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早日结束自己囚禁般的宫女生涯,走出宫廷,回到故乡。
颔联“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即流露了这种心情:她走出卧房,但却没有与其他宫女一起去观赏那即将逝去的春景,而是孤独地伫立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看着纷纷扬扬飘落在地的花瓣出神,望着微风细雨中在宫墙内外穿梭般展翅飞翔的对对燕子凝思: 自己何日也能像它们一样自由自在地走出宫廷大门,回到家乡,与阔别的乡亲叙旧述情,向年迈的父母倾诉衷肠?在家乡,自己能否寻求到已失落多年的爱情,与原来的情人结为伉俪?又怎样才能不受人间狂风暴雨的侵袭,宁静安逸地度过晚年?
颈联“寓目魂将断,经年梦亦非”又将她的思绪拉回到眼前的现象中来。当她环视四周,看到的却是巍巍的宫墙,以及支撑着这高大宫墙的封建帝王的特权。她既无力逾越这高大的宫墙,也不能抗拒这森严的特权,她能够做,也可以做的只是默默长叹。她预感到自己唯一归宿只能是: 在这个囚牢般的宫墙之内,打发自己的时光,消磨自己的青春,扼杀自己的爱情,最后在这里悄然地与人世告别。她想到这里,心灰意懒,魂魄俱失。她徘徊绣房,转侧床头,企求在梦乡中回到故乡,实现自己追求爱情、享受天伦的夙愿; 但年复一年的残酷现实,已使她无法在梦乡中找到自己所企求的乐园。
尾联 “那堪向愁夕,萧飒暮蝉辉”写出了她凄惨的现在和不幸的将来。走出宫门既无可能,在梦乡中寻求解脱也难于做到,那么她只有在这表面上富丽堂皇,实际上阴森可怕的宫廷中耽下去,一直耽下去。但宫廷的生涯又是一种令人难熬的岁月: 她怕白天,怕听到年轻宫女追花的笑声,怕看到逐蝶的身影,怕从中联想到自己已开始衰老的容貌,知道未来不属于自己。她更怕夜晚,醒时无倾诉的伙伴,梦中又无乐园可寻,又怎能不忧不愁? 她照镜自怜,看到几根白发已掺杂在她原先乌云般的头发之中,知道自己有如暮秋的鸣蝉,夕阳下,黄昏里,已无多少时日可待,青春已成为过去。
这首诗写的虽是年长宫女顾影自怜的凄惨之意,但抒发的却是诗人自己不被重用的哀怨之情。据《诗话总龟》载,翁宏“能诗”,“不仕进”,“寓居韶、贺间”,是位不肯趋炎附势的正直之士,交往也以没有官职的处士居多。他实非平庸之辈,而是壮志凌云之人,故其 《送廖融处士南游》有 “壮志潜消尽”的感叹。廖融 《谢翁宏以诗百篇见示》 赞翁诗云: “高奇一百篇,造化见工全。” “休叹不得力,离骚千古传。”本诗即是诗人借宫女之苦痛发泄自己怨愤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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