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尼姑双垂泪,合下经本紧皱着蛾眉。叹人生枉生世界难消退,恨爹娘自把银牙来挫碎。念了声“南无”,奴要少陪;逃下山,要配姻缘自己配。叫师父:得罪、得罪,真得罪!
这首清民歌,写小尼姑突破了佛门清规戒律的束缚,自己掌握命运,勇敢追求人生欢乐和理想的婚姻。此诗形象鲜明,语言幽默,颇有情趣,具有相当的审美价值。
首句:“小小尼姑双垂泪”,从人物神情落笔,一个特写:“泪”,渲染出主人公的极度悲伤。她,小小的尼姑泪水一对一双地滴落。“双”字加重了悲的分量。可以想象止不住的泪水滴湿了灰色的衣襟,滴湿了手中的经文,在这灰色的庵堂里,充满了悲伤。这里“小”字作了重叠,“小小”读起来不仅符合诗的音节要求,也可想象她的年幼,她的瘦小伶仃的模样,如此小小年龄就被剪掉青丝,隔绝了红尘,囚入空门,“春花秋月何时了”? 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青灯古佛下。在这里将葬送她的青春,葬送她的一生,她怎能不悲从中来,以泪宣泄?试想,这沉重的悲哀,压在小小躯体上怎承受得了! 可见,巧用叠字,增强了诗的形象感并深化了诗的内涵。
第二句:“合下经本紧皱着娥眉”,这动作表情,已见内心蕴育着觉醒和力量。她不是哭够了擦擦眼泪又喃喃念起经文,一个“合下”显示了内心的反抗,在眉峰紧皱中积聚着力量。她终于奋力抖落了沉重的悲哀,开始思索起来。三四句,经过痛苦的反思,她又叹又恨。叹的是被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枉生世界难消退”。她不甘心白白来到世界上,她如花女儿怎能割断千丝万缕的尘缘! 她恨的是爹娘安排了自己的命运,而她不屈从于这种命运的安排,即使是爹娘。咬牙切齿,她恨得强烈,显示出她敢于与命运抗争的性格。
写小尼姑感情的发展,由悲而叹,由叹而恨,步步上升,恨得“挫碎”“银牙”,似掀起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然而霎时间雨过天晴,彩虹当空,在内心激烈矛盾冲突后,解决了矛盾。一个思想飞跃,她有了“悟性”。这里是暗转,略去一笔。但小尼姑下面的一言一行全从“悟性”来。且看她,沾满泪痕的双颊绽开了笑靥,且听她对着佛爷款款细语:“念了声‘南无’,奴要少陪”这是多么滑稽! 试想用佛家语向佛门告别,在所谓的敬意中含着何等的不敬! 而 一个“奴”字回归为红尘少女,一句“少陪”是不陪,失陪,又何尝不是跳出佛门,一刀两断! 如此决绝却说的如此轻柔俏皮,这如此特殊的告别式,皮里阳秋,不无揶揄和讽刺,同时,也掩不住小尼姑即将解脱的喜悦。任你“苦海无边”,我却“回头是岸”;从此山重水复变为柳暗花明。
为了追求幸福,她马上行动起来:“逃下山,要配姻缘自己配。”说的一语千钧,痛快淋漓,表现了她彻底的觉醒。她认识到只有自己掌握命运才能获得幸福欢乐。“自配姻缘”呐喊出几千年在重重封建势力种种传统观念的压迫和束缚下的妇女的共同心声。它犹如一面妇女解放的旗帜高高地擎在小小尼姑的手上。
结句:“叫师父:得罪、得罪,真得罪! ”是在小尼姑一串道歉的谐谑声中做了喜剧性的收场。试想小尼姑甩下了灰色的袈裟,跨出庵门时,竟用这种口吻向老尼姑打趣告别,是多么有趣! 也活活画出小尼姑少女的娇憨、欢快而又挑皮逗人的神态。如果说小尼姑此时恰似出笼之鸟,腾空而去,那老尼姑呢! 也许被惊得呆若木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待到明白后,小尼姑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结句不仅使人忍俊不禁,为小尼姑喝采,也给人留下了创造的空间,任你想象,从而获得审美的愉悦。
这首民歌不同正统文学的温柔敦厚,也不同于一般民歌带着流俗,它写的大胆泼辣,它跳脱了尼姑思凡的一般模式,不是那种身在佛门,心恋红尘,半明半暗,而是跳出佛门,自寻幸福,彻底抗争。主人公写得新鲜、明朗,是美的形象。
美的形象,从鲜明的个性中来,小尼姑哭得痛快,思得深刻,恨得强烈,而一旦“妙悟”,立即行动,没有半点畏葸和迟疑,着实令人可爱。这痛快、彻底来自内在深层中的觉醒与反抗。基于此,又突出了她的直率和明朗。她不作小儿女态,没有“犹抱琵琶半遮面”露出点眼角眉梢,而是斩钉截铁、堂堂正正“要配姻缘自己配”,如此无遮拦的大胆宣言!
这首民歌的语言也取决于人物形象,明快天然,幽默隽永。多是民间口头语,念声“南无”,说声“少陪”,道声“得罪”等,然而浅显中含意味,寻常中有底蕴,寓庄于谐,颇富审美的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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