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春红飞簌簌,仙子含愁眉黛绿。阮郎何事不归
来? 懒烧金,慵篆玉。流水落花空断续。
和凝这首《天仙子》写的是天台神女的故事,就调为题,借题发挥。据葛洪《神仙记》载:“汉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溪边有二女子,圻然如旧相识。乃留刘、阮止焉。居数月,而人间已隔数世。遂复入天台,迷不知其处矣。”这一人神相爱极富浪漫色彩的传说,在刘义庆的《幽明录》里则被描绘得更加具体、形象:“东汉明帝时,浙江剡县人刘晨、阮肇共入天台山取谷皮,迷路,经十余日饥馁殆死,遥望山上有一桃树,登山噉桃,饥止体充,下山,在一大溪边遇二女子,姿质妙绝。随至其家,留半年。还乡后,邑屋改异,无复相识,子孙已历七世。”这类似于桃花源美丽动人的故事遂成为文人诗客时常吟咏的主题,仅《花间集》中便有十余首,真是各骋才思,仪态万千。
和凝的《天仙子》共两首,都是对天台神女故事的情节发挥,叙述阮郎别后仙子的不尽相思之苦。这是第二首。为了更好地把握这首词的思想脉络,我们不妨先援引第一首:“柳色披彩金缕凤,纤手轻拈红豆弄。翠蛾双敛正含情,桃花洞。瑶台梦。一片春愁谁与共! ”这位身着金缕玉衣,轻拈红豆的仙子,回忆那温馨的瑶台会,惹一片春愁。仙子所思者,何许人也? 这首词正承此迤逦写来。
“洞口春红飞簌簌,仙子含愁眉黛绿”,以景起句,“簌簌”原指风声,此处形容落花。苏轼《浣溪沙》:“簌簌衣巾落枣花。”花落令人愁,景中含情。面对落花,主人公在洞口徘徊、观望,望眼欲穿时便“含愁”,这正是“翠蛾双敛正含情”的心理变化过程的反映。“眉黛绿”即将眉描为绿色,为唐五代时一种时髦打扮。 “黛”与“绿”同义。 如韦庄《谒金门》:“远山眉黛绿”,顾的《玉楼春》:“枕上两蛾攒细绿”等等,这里借指仙子是绝色佳人。
“阮郎何事不归来? ”是画龙点睛之笔,为全词的重心所在,一切情愫都由此生发而来。阮郎不归,仙子才“含愁”;伊人不在,仙子才“懒”、“慵”。阮郎为何不归? 这就给审美主体留下了大量的想象空间。这句既可说成是仙子的喃喃自语,也可理解为仙子的怨嗔。“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诗经·郑风·子衿》)“山盟虽在,锦书难托。”(陆游《钗头凤》)可以看成是仙子此时此刻的心理定势。鹿虔扆《女冠子》: “凤楼琪树,惆怅刘郎一去。正春深,洞里愁空结,人间信莫辱”所表达的情感与此阕异曲同工。
“懒烧金,慵篆玉”正是“阮郎何事不归来”所导致的结果。“金”指金炉,即香炉,焚香于炉,是为“烧金”。顾敻《临江仙》:“香烬暗销金鸭冷。”“篆玉”就是香作篆纹。“玉”也是香炉。温庭筠《更漏子》:“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黄庭坚《画堂春》:“宝篆烟销龙凤。”“懒”、“慵”正是仙子思念情感的外化。阮郎不归,虽是仙境,一切也毫无乐趣;虽是琼浆玉液,一切也索然无味。仙子百无聊赖熬韶光。
“流水落花空断续”,以景语收束全篇。“流水落花”本无情之物也,正预示着爱情以悲剧结局。“空”是白白的意思。“断续”即时断时续,给人一种余韵不绝的感觉。我们仿佛听到仙子的悲泣之声,仿佛看到仙子绝望的神情。正所谓:“刘阮信非仙洞客,嫦娥终是月中人。”(阎选《浣溪沙》)“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李煜《浪淘沙》)
这首词在艺术上也值得称道,起句和结句都写落花,照应得十分巧妙。“洞口春红飞簌簌”和“流水落花空断续”之间有着内在的感情过渡。前者是说春已暮,人为何不归?后者则深感永远不会与阮郎重逢了。全词情景相生,景为情设,情因景出,“落花”是其统一基调。本词造语颇新,用“簌簌”状落花,用“眉黛绿”写其顾盼多姿,用“懒”、“慵”表达其情感等等都形象逼真。无处不言情,无事不含愁,清空婉转,跌宕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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