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唐风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
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这是一首祝贺新婚的歌。在一个星光灿烂无比美好的婚礼晚会上,贺婚的人们正尽情尽兴地唱着,跳着。他们时而戏逗新郎,时而谐谑新娘,逗乐中寓妒羡之心,戏谐中含追慕之意。嘹亮的歌声和欢快的舞姿增添了新婚之夜无比欢畅的气氛。由此可以想见,三千年前闹新房的场面是何等热烈而有趣,直到今天,这种闹新房的习俗,在许多地区还依然存在,不过形式和内容略有不同罢了。因此,《绸缪》可谓后世闹新房歌曲之祖也。
全诗三章,运用重复的三叠唱形式。每章意思都是写新郎和新娘在新婚之夜的欢喜愉悦之情。但在具体内容和章法上又略有不同。首章侧重写新娘见到新郎时喜出望外的幸福之情;次章合写新郎、新娘互见时喜不自胜的激动之状;末章侧重写新郎对于新娘的喜气洋溢的爱悦之情。这种“分—合—分”的表现形式,就把新娘和新郎初逢乍见时各自按捺不住的喜悦激动之情神形毕肖,淋漓酣畅地表达了出来。
要知道,在《诗经》时代,青年男女的恋爱婚姻已经受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限制,青年人要想获得称心美满的婚姻是极不容易的。而《绸缪》诗中的新郎新娘见面后都是那样的忘我多情,钟爱对方。昔日的爱恋之花,终于结出了今晚甜蜜香美的婚姻之果。他们很有可能为了今晚的幸福,曾经作出过极大的努力和坚强的斗争。所以,一旦洞房相见,他们便乐不可言,兴奋得手足无措,不知怎样亲近相爱才好。这恰恰是一种最热烈,最纯真,最甜美而又最值得珍视的爱情。
《诗经》中贺婚之歌颇多,诸如《关雎》、《桃夭》等。然而《绸缪》的命意与表现手法与前二者却有所不同。《关雎》由男慕女一面写,歌唱的是新婚夫妇由相识、求爱、热恋、订盟以至结婚的全过程。采用的是全景式的展视手法;《桃夭》由女嫁男一面写,祝愿的是女子婚嫁必将给全家带来幸福和希望,采用的是片断式的描写手法;而《绸缪》则是紧紧抓住洞房花烛夜新郎与新娘乍见初逢时刹那间喜不堪言的复杂而细腻的感情,采用特写式的摄影镜头,将这对夫妇新婚之夜“犹恐相逢是梦中”(晏几道《鹧鸪天》)的那种惝恍之情景放大并推到了人们的面前,让大家也一道分享这新婚的幸福。在这“乐莫斯夜乐,没齿焉可忘”(张衡《同声歌》)的充满诗情画意的新婚之夜,天上是三星照耀,一片良辰美景;地下是洞房花烛,处处赏心乐事。而对此景此情,新郎和新娘不知有多少甜言蜜语要倾吐。诸如“幸福的回忆”、“美满的现实”,以及“美好的未来”等等,可是,诗人却偏偏不写新郎新娘的片言只语,只是截取了他们相见时不知如何爱恋才好的独特而微妙的心理感受加以描写,正所谓“此时无声胜有声”,笔墨经济情更浓了。正如方玉润《诗经原始》所云:“《诗》咏新婚多矣,皆各有命意所在,唯此诗无甚深义,只摹写男女初遇,神情逼真,自是绝作,不可以废也。”堪为中肯之论。
此诗为贺婚之歌。全诗虽未言一“喜”字,却句句言“喜”,章章含“喜”,喜气浓郁。这是此诗的又一特色,三章中的首句分别为“绸缪束薪”、“绸缪束刍”、“绸缪束楚”,三句意同,即紧紧捆绑一起的柴木,双关新郎新娘情意缠绵。《诗经》中常以“束薪”、“束刍”、“束楚”等现象来比喻男女的婚姻爱情。本诗三章首句,既是兴,又是比,比兴合用,语意双关,一开头就把新婚夫妇缠绵不绝的情思突现了出来,为下文描写新郎新娘相见后无比激动之情作了铺垫,真所谓“未成曲调先有情”了。新婚缠绵,如胶似漆,此一喜也;再说新婚之夜,天空中的“三星”(即参星)光芒闪烁,晶明透亮,似乎也在遥祝这对新婚夫妇的美满婚姻。良辰美景,伉俪情笃,此二喜也;诗人紧接着用“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三章句式同)的疑问句式,活脱脱地刻画出新郎新娘相见时的惊喜万分的复杂而细腻的感情。相见如梦,不知所措,全诗至此可谓“喜”至极点了。新郎新娘洞房相见,千言万语恩爱深情全都浓缩在“如此良人何”的一声美叹之中。一切优美的语言到了这种场合反而失去了它应有的功用。这种以拙为巧的表现技法委实是很高妙的。 孙云:“今夕何夕一语,状心事刻酷,是神来句。”良非溢美之辞。
此诗虽为三叠唱的形式,但重复之中又富变化,即以“三星在天”,“三星在隅”和“三星在户”不同位置的移动来表示时间的逐渐延长。这三句,换成现在的说法就是,秋冬黄昏之时,三星开始出现在东方,大概至晚上十点钟左右,三星已升到东南方,星光正照在屋山墙(隅,角落,这里指屋拐角),后来三星又升到天空偏南的位置,星光正照射大门内,已到夜半时分了。随着时间的步步推移,更衬托出贺婚气氛的浓烈持久和新婚夫妇的情深意长,突出了主题。
总之,全诗情景交融,格调欢快,巧于取材,精于刻摹,言约意丰,形象逼真,的是歌咏新婚的千古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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