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息养奸》

　　1975 彩色片 97分钟 西班牙埃利亚斯·克雷赫塔影片公司摄制 编导：卡洛斯·绍拉 摄影：特奥·埃斯卡米利亚 主要演员：安娜·托雷特(饰安娜) 杰拉尔丁·卓别林(饰安娜的母亲和长大后的安娜) 本片获1976年戛纳国际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

　　【剧情简介】

　　斗转星移，人类跨入了1995年。

　　心事重重的姑娘安娜在回忆1975年经历的一些事情。尽管那时她只是个8岁的孩子，但所发生的事却令她刻骨铭心，当时的情景在她心头萦绕了20年，她难以摆脱精神上的重负。

　　童年时代的安娜家境富足，父亲安塞尔莫是一名高级军官。安娜的母亲才貌出众，结婚之前她是一名优秀的钢琴演奏者，婚后不再演出，一心想作个贤妻良母。安娜的姐姐伊雷内10岁，妹妹马依德7岁。母亲把她们姐妹三人视为掌上明珠。但不幸的是，母亲身染重病，在经受了痛苦的折磨之后，悲惨地告别了人世。

　　一日深夜，万籁俱寂。安娜沿着昏暗的楼梯蹑手蹑脚地走下来，她站在父亲的卧室门外，窥听里面的动静。突然，父亲发出的凄厉的叫声及一个女人惊恐的呼唤声打破了沉寂。那个女人冲出了父亲的卧室，在慌乱之中她手提包里的化妆品洒落在地上，她打开了客厅里的灯。站在一旁的安娜认出她是父亲的情人阿梅莉娅。阿梅莉娅惊慌地看了看站在大厅中的安娜，默默地跑出了安娜的家。

　　安娜异常镇静地走进父亲的卧室，不动声色地望着躺在床上已气绝身亡的父亲，她语气平和地叫了两声爸爸，见没有动静，便拿起桌子上放着的父亲喝剩下的半杯牛奶走了出去。安娜走进厨房，把杯子里的剩余牛奶倒掉，把杯子冲洗干净，放到托盘上，并把这只杯子混在其它杯子里面。这时她看到已死去的母亲站在厨房门口，催促她快去睡觉，安娜高兴地吻别了母亲，跑回了卧室。

　　安娜的所作所为事出有因。自母亲去世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母亲，甚至经常出现自己和母亲在一起的幻觉。她认为母亲的死是父亲的无情造成的，她憎恶父亲，决定杀死他。安娜误将过去母亲让她扔掉的过硼酸盐当成毒药，她把过硼酸盐悄悄地放入父亲每晚必喝的牛奶里。刚巧，这天夜里安娜的父亲安塞尔莫在和情人阿梅莉娅做爱时心脏病突发，安娜认为是自己毒死了父亲，所以她要把盛牛奶的杯子洗刷干净。

　　次日，亲友们及许多高级将领来向安塞尔莫的遗体告别。安娜的姨母保莉娜让安娜及姐妹向遗体吻别，伊雷内和马依德照做了，而安娜却倔强地拒绝这么做。她跑到坐在轮椅上的奶奶身旁，冷冷地看着强作镇定、前来吊唁的阿梅莉娅。

　　安塞尔莫死后，安娜的姨母保莉娜成为三个孩子的监护人。她对孩子们十分严厉，她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教育她们。对此，安娜十分不满，经常进行抗争。只要姨母一出门，孩子们便感到自由了。一天，姨母不在家，孩子们打开唱机，随着流行音乐跳舞，随后玩“过家家”游戏。在游戏中，安娜扮演妻子，伊雷内扮演丈夫，她们的对话及争吵内容与父母生前争吵的内容完全一样。

　　安娜十分喜欢女仆罗莎，因为罗莎过去侍侯母亲极为周到，并称母亲为“圣女”。安娜和罗莎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询问父母的关系以及一些成年人的事情，罗莎很愿意如实回答。她还告诉安娜，她父亲对女人垂涎三尺，还打过她的主意。

　　安娜的祖母瘫痪多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她终日坐在轮椅上默默地望着过去的照片出神。每当一边听着三、四十年代的流行歌曲一边看照片时，她的脸上就会露出笑容。

　　晚上安娜难以入睡，她回忆起从前睡不着觉时，母亲总会慈爱地为她弹琴，给她讲故事，直到她入睡，一天晚上，安娜好像感到母亲来到了她床边，为她讲故事。当醒来时，她的幻觉消失了，她大喊“妈妈”，伤心地哭起来。姨母过来安慰安娜，还给她讲故事，但安娜却对姨母说：“我希望你死!”

　　姨母保莉娜带着三个孩子到阿梅莉娅的别墅去玩，安娜触景生情，她仿佛看到父亲和阿梅莉娅接吻的情景以及母亲痛苦的神情。

　　安娜喜欢和姐妹玩“死亡游戏”，她最愿意扮演神父做祈祷。一天，她问奶奶：“你愿意死吗?”奶奶点头。“要我帮你死吗?”安娜进一步追问，奶奶点头同意。安娜取出了她自认为是毒药的盒子，奶奶却摇头了。

　　一次，安娜因玩弄父亲的手枪，被姨母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与此同时，安娜见到姨母与阿梅莉娅的丈夫尼科拉斯在拥抱，于是，安娜决定毒死姨母。她又像以前“毒”父亲那样，把过硼酸盐放入了姨母要喝的牛奶中，但第二天，她发现姨母并未中毒身亡。

　　假期结束了，三个孩子高兴地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鉴赏】

　　《姑息养奸》内涵丰富，寓意深刻，艺术上有创新，是卡洛斯·绍拉第一创作阶段的代表作之一。

　　《姑息养奸》开拍于佛朗哥独裁统治结束的前夜，影片通过一个8岁小姑娘的经历巧妙地揭示了独裁统治的穷途末路，喻示了强权制度必然覆灭的命运。这部影片融合了绍拉鲜明的爱与憎，在平静中孕育了激烈的情感。

　　在这部影片尚未拍完的时候，控制西班牙政权长达30余年的佛朗哥病逝，该片成为一首为独裁者送丧的挽歌。1975年底《姑息养奸》问世，立即在西班牙政坛上引起震动。当时，佛朗哥的独裁专制虽已开始瓦解，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佛朗哥的政治影响依然存在。由于影片中安娜的父亲是佛朗哥政权下的一名高级军官，他骄奢淫逸，不关心妻子女儿的形象被认为是腐败堕落的象征，故而引起了军界一些人士的反感。他们扬言要禁映这部影片，在任的副首相也公开出面向内政部施加压力。但是，历史的潮流毕竟难以逆转，西班牙的进步势力已不再畏惧强权，西班牙电影局坚决抵制了来自军界的压力，以绍拉是一位有国际威望的导演为理由，决定公映此片。

　　这场争论不仅未能损害这部佳作，反而使它的影响日益扩大。影片中原来较为隐晦的政治含义及寓意较深的电影符号变得易于为观众所接受和读解。绍拉在创作之初并未能预料到这一点。如影片中躺在木棺中的安塞尔莫使人联想到是在影射佛朗哥;安娜拒绝吻别死去的父亲象征了年轻一代与佛朗哥主义的决裂。

　　绍拉在他执导的一些影片中，如《狩猎》、《怡乐园》、《安娜和狼》等，都涉及了社会、宗教、军权方面的问题。他冷静地剖析了有产阶级的思想意识，虚伪的道德观念，从较深层次上触及了造成人的孤独、苦闷与痛苦的社会原因。这些内容在《姑息养奸》里也表现得比较突出。

　　《姑息养奸》的主角安娜是个8岁的孩子，但她没有一般儿童的天真烂漫，父亲的冷酷无情、母亲的悲惨下场、姨母的过分严厉促使了安娜的早熟。她敢于向命运抗争，但又是盲目的。她甚至不动声色地施行“谋杀”计划，这些行为显然与她的年龄不相符。安娜的思维方式是成年人的，她的忧患也是成年人的。观众在对安娜有悖于常理的作为感到震惊的同时，必然要问这是为什么?这个问题无疑是影片涉及的核心，绍拉在影片中或直截了当，或通过隐喻和暗示回答了人们的疑问。

　　安娜的家庭是西班牙典型的有产阶级家庭，这种家庭一般都信奉天主教，男人为尊，女人处于受支配的从属地位，表面上夫妻关系和谐，但这只是虚伪的假象，这类家庭是佛朗哥政权的主要支柱。影片中安塞尔莫的死虽然表示佛朗哥的独裁统治已经消亡，但从安娜的生活来看，佛朗哥主义造成的精神压力是不会消失的，安娜就是受害者之一。安娜时常出现幻觉、做恶梦，她的童年是不幸福的。长大后的安娜曾有一段独白，她说：“我不理解怎么有人会讲童年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代，无论如何，我的情况决非如此。也许因此我既不相信童年的天堂，也不相信孩子的天真无邪和本性的善良。我记得我的童年犹如一个漫长的阶段，在这个时期，时间缓慢地流逝，害怕陌生和夜晚的恐惧主宰了一切……我是小姑娘的时候，感到痛苦和孤独。”这段独白表现了安娜的童年是在痛苦中度过的。此外，绍拉还在影片中表现了安娜的另一个方面。安娜代表了新生一代，她既是受害者又是叛逆者。当安娜看到由于父亲的冷酷致使母亲惨死时，便决定毒死父亲。她像一只受伤的小鸟，盲目地以最原始的方式进行抗争。虽然她的反抗有积极的意义，但反抗的方式却又不可避免地打上了前辈人对她毒害的烙印。可以说，《姑息养奸》通过安娜的家庭反映了社会问题，在抨击独裁专制、展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同时，表现了绍拉的人生观、哲学观和政治态度。

　　在《姑息养奸》中，突出表现的另一个内容是死亡。影片中有安娜母亲的病死、父亲的猝死，当安娜和姨母发生冲突时，她又一次在牛奶中投“毒”，要毒死姨妈。安娜还想帮助奶奶死，她与姐妹们玩“死亡游戏”。在安娜的眼中，死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她很自然地去“谋杀”父亲及姨母。这些说明了安娜的行为表明她的心态是畸形的，造成她心态畸变的责任在于家庭和社会。

　　《姑息养奸》的艺术手法颇具新意，绍拉打乱了叙事的时间顺序，在影片中采用了现实、回忆、幻觉、梦境相互交错出现的叙事方法。在回忆中套入幻觉、梦境和回忆，而相互间又没有明显的分界线。

　　本片中所表现的现实时间为1995年，回忆的时间、幻觉、梦境所表现的时间为1975年。影片以安娜回忆父亲的死为开始，随之在厨房中出现了她母亲让她上床去睡觉的幻觉。接着，安娜又回忆母亲的惨死。实际上安娜的母亲死于父亲之前，母亲的死是安娜回忆中的回忆。绍拉利用时空交错准确地表达了安娜的思想情感。影片中各类事情的发生不是按着时间的顺序排列，而是根据安娜思维的需要跳跃式地交替出现。这种不追求局部真实的手法加强了影片整体的表现力和感染力，观众看完影片会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姑息养奸》在艺术上取得的另一成功是，绍拉大量运用照片来增强影片的表现力。该片以一组照片为开端，其中有安娜婴儿时的照片、母亲的照片、父亲穿军服的照片、姐妹的照片……影片中间穿插了介绍安娜母亲身世的照片。这些照片贯穿影片的始终，既补充了影片的内容，又避免了冗笔，照片成为影片中不可缺少的叙事手段。

　　在影片中，安娜的祖母是一位失去语言能力的老人，绍拉利用照片不仅交待了老人的历史，也借此表达了她内心的复杂情感以及她怀旧的心情。这种灵活的手法显示了绍拉善于从总体把握影片结构的艺术功力。

　　绍拉在这部影片中对背景进行了精心的艺术处理，背景以白色和暗灰为基调，烘托出安娜压抑、畸形的心态，为安娜超出儿童心理的一系列举动做了出色的铺垫，使人物的内心活动与环境产生了有机的联系。

　　绍拉是一位对艺术执着追求、严肃认真的电影导演，他最大的功绩是：由于佛朗哥在西班牙实行了近40年的独裁统治，西班牙电影长期陷入了脱离现实的绝境。绍拉敢于向强权政治挑战，在自己的影片中触及社会现实问题。在他的带动下，一些电影工作者也艰难地迈出了革固鼎新的步伐，绍拉能做到这一点是相当不易的。为能通过佛朗哥政府对电影极为苛刻的审查，绍拉不能在影片中直言不讳地阐明自己的观点，因而他在影片里采用了隐喻、象征、梦幻等手法，委婉地抒发自己的情感。从《姑息养奸》中可以明显地看到这一点。

　　绍拉与布努艾尔虽属两代人，但相似的成长环境，相同的宗教教育、传统文化的熏陶以及对中世纪优秀作品精髓的吸收，使他们如同师承一脉，两人的作品有异曲同工之妙。

　　还应该看到的是，绍拉取得巨大成功之后，他在创作上并不墨守成规。近些年来，在新的形势下，他不断地在进行探索，拍出了《卡门》《卡梅拉》等具有新意的影片，再次赢得了盛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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