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越中人多往来吾吴中,以鬻书为业。异时童子鸣从其先人游昆山,尚少也。数年前,舣舟娄江,余过之。子鸣示余以其诗,已能出人。今年复来,吾友周维岳见余,为念其先人相与之旧,谓子鸣旅泊萧然,恨无以恤之者。已而子鸣以诗来,益清俊可诵。然子鸣依依于余,有问学之意,余尤念之。
尝见元人题其所刻之书云,自科举废而古书稍出,余盖深叹其言。夫今世进士之业滋盛,士不复知有书矣。以不读书而为学,此子路之佞,而孔子之所恶。无怪乎其内不知修己之道,外不知临人之术,纷纷然日竞于荣利,以成流俗,而天下常有乏材之患也。子鸣于书,盖历能诵之。余以是益奇子鸣。夫典籍,天下之神物也。人日与之居,其性灵必有能自开发者。“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书之所聚,当有如金宝之气,如卿云轮囷,覆护其上,被其润者不枯矣。
庄渠先生尝为余言:广东陈元诚,少未尝识字,一日自感激,取四子书终日拜之,忽能识字。以此知书之神也。非书之能为神也,古人虽亡,而其神者未尝不存。今人虽去古之远,而其神者未尝不与之遇。此书之所以可贵也。虽然,今之学者,直以为土梗已耳。子鸣鬻古之书,然且几于不自振,今欲求古书之义,吾惧其愈穷也。岁暮,将往锡山寓舍,还归太末,书以赠之。
(选自《震川先生集》)
译文:
吴越一带的人很多往来于我们吴中地区,以卖书为业。从前童子鸣(曾)跟随他的先人游历(过)昆山,(那是他)还很小。几年前,(他)乘船到娄江,我去拜访了他。童子鸣把他的诗作拿给我看,已经能够超出众人了。今年又来,我的朋友周维岳来拜访我,因为顾念他的先人与(童子鸣的先人)相亲厚的之旧交,说童子鸣漂泊无依萧然,只恨(自己)没办法帮助他。不久以后童子鸣带着他的诗作来(拜访我),(他的诗)更加清新隽永可读了。然而童子鸣对我还是思慕的样子,(好像)有(向我)求学的意思,我到现在还记着这件事。
曾经看到元朝人在他们所刻印的书籍上题记说,自从科举被废以后古书渐渐出来,我也深深地叹服他说的话。现世举进士之业很兴旺,士人不在知道还有书了。用不读书的方式求学,这是子路的癖好,但是是孔子所不喜欢的。难怪现在的社会上的大多数人在内不知道自身修养之道,在外不知道选拔人才之方法,(大家)乱哄哄地每日争相谋取功名利禄,而逐渐形成社会上的流行习惯,因而天下常常有人才匮乏的忧虑。童子鸣对书,大概(都)能够背诵下来。我因此更加觉得童子鸣不同凡俗。所谓典籍,是天下的神灵、怪异之物。人每日与它们在一起,人的智慧必定有能够自行开发的机会。“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书所聚敛的(灵气),应当有如黄金珠宝的灵气一样,就像祥云盘曲,护佑在它上面,受到它润泽的事物就(再也)不会枯涩了。
我内伯父庄渠先生(魏校)曾经对我说:广东人陈元诚,少时不曾认字,(忽然)有一日自我感奋激发,拿来四书整天礼拜,忽然间就能够认字了。我因此知道书的神异。并不是书能成为神,古人虽然死去了,但是他们的精神一直都在。今人虽然距离古代很久远了,但是我们的精神也总能与古人的精神相遇。这就是书可贵的原因了。虽然如此,但是今天求学的人,却只以为(书不过是)泥塑的偶像罢了。童子鸣卖古书,尚且几乎不能生活自给,如今要想探求古书之大义,我怕他的生活会更加窘迫。年末,(我)要到锡山寓所去,回到太末,写了这篇赠序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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