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华殂落心百忧, 北风吹日西海头。
死人待欲梦相语, 我自不睡魂魄阻。
魂兮倘自乡里来, 应有凄凉告娇女。
他时绪梦为耶说, 断肠更胜吾梦汝。
呜呼!三十八年年岁残,今年实欲无心肝。
黎简之妻梁氏于乾隆四十九年(1784)四月二十一日病亡。这一年他三十八岁,膝下尚有二女,长女仅六岁。中年丧妻,人生之悲,莫过于此。这首《短歌行》以哀婉凄恻的笔调,写出作者对亡妻铭心刻骨的悼念之情。
开篇点明作诗的时间,这是年底某日黄昏。年岁之花渐渐零落,一年眼看就要终了,北风呼啸似乎将日头吹落西海,此时此刻诗人悲绪集结。起首两句不仅点明时间,也定下全诗悲慨基调,这是弥漫于通篇的气氛。杜甫《北征》诗的开头“皇帝二载秋,闰八月初吉”也是点明作诗时间,这两句庄重肃穆,与全诗庄重宏大的格调相吻合。这首《短歌行》开始便渲染出悲剧气氛,也与悼亡的内容相吻合。
中间六句,借助亡灵托梦的细节来表现作者深切的悲悼情怀。苏轼词《江城子·记梦》描述与亡妻在梦中相会情状,已是无奈情何。生死茫茫,只有梦中相逢,聊可慰藉怀念之心。另一方面也因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而黎简之诗,其悲苦之情更甚于此。诗人希望能在梦境中与亡妻相会,无奈悼亡情切,长夜难眠,希望梦中相逢是因为情;而难以入梦,魂魄阻隔也是因为情。这真是纠缠不休的大困扰。“魂兮倘自乡里来,应有凄凉告娇女”。倘使魂灵有知,从故乡葬地赶来相会,由于诗人无法入梦,只好希望亡妻将满腹凄凉托梦于幼稚无知的女儿。“他时绪梦为耶说,断肠更胜吾梦汝。”这两句仍为设想之词,女儿将梦中情景告诉父亲,为此情状更加令人心摧肠断。这几句全为借设之词,是与亡灵的对话。不直接说自己对亡灵的思念,而从对方说起,说亡灵对家人的思念。透过这种写法,可见生前伉俪情笃,唯有情深意切,方有铭心刻骨的思念。这里印证了伊壁鸠鲁的话:“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
结尾两句大意说,有生以来三十八年,年年都有一岁终结之时,而唯有今年最为令人悲伤。上句“年岁残”与篇首“岁华殂落”相照应,下句则照应中间的悼亡内容,章法颇为细密。
古代诗词中大量悼亡作品多因情真意切,凄恻哀婉,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黎简的这首《短歌行》以直抒胸臆的方式,将满腔悲苦之情表现得曲折深沉。文字质朴,如与亡灵相对话家常,道契阔,毫无矫饰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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