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索生涯寄食身, 舟前波浪马前尘。
无成头白休频叹, 似我头白能几人?
“朝歌”,地名,即今河南省淇县。这首诗既是纪行,也是明志,作于明亡之后。
“乞索”意为因衣食之故而向他人乞讨索求,这自然是十分难堪而屈辱的事。“寄食”则须仰人鼻息,既为“寄食”之身,尚复有何尊严和自由可言?何况这又不是偶一为之,而是要以此为“生涯”,读此句则不禁令人联想起老杜“朝扣富儿门,暮逐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的名句,然而较之老杜滞守长安的十年困顿,冯氏境况之窘迫似又有过之而无不及。次句承首句而来,以“舟前波浪”与马前尘埃喻自己踪迹之飘泊,无有定所,也喻自身价值之卑微,这原是“乞索生涯”的自然结果,作者一生苦况于此可见。
第三句“无成”意味着此生虚度,既没有建功立业,也未得富贵荣华。古人云:“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其所伤悲者,正是这“无成”。“头白”又意味着韶华已老,剩日无多,亦是人生一大悲哀。“无成”与“头白”,假如二者仅居其一,还尚有可以自慰之处:年轻而“无成”,还可有待于来日;“头白”而“有成”,亦算此生不虚,死而无憾。然而诗人却是“无成头白”,简直连一点未来的希望和盛时的回忆都没有了。这本来是极其可悲的,不仅作者自己,就连别人也不能不为之频频叹息了。不过诗人不但自己毫无此意,却反而劝慰他人“休频叹”,这实在是有悖于常情。然而,假如读者据此而以为诗人是一个安于贫贱,不求进取的无出息之辈,那却又大谬不然。请看末句,这是点睛之笔,“似我头白”是说“象我一样不改初志,保持节操,问心无愧地渡过此生的人”,“有几人”是以疑问代否定,意即“没有多少人”。至此读者方才恍然,尽管诗人将自己的一生写得那么可怜,但在他内心深处,却充满了无比的骄傲,他为自己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品格而骄傲。与此同时,他又为那些卖身投靠,恬颜事仇的人们惋惜和悲哀。
在这首诗中,自悯与自豪,瘦骨与傲骨,是那么紧密地融合在一起,似乎可以使人看到一位鹑衣百结,瘦骨伶仃,四处流落,却又九死未悔的明代遗民形象,这一点正是此诗的成功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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