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马不嘶,一声寒角,令行柳营。见秋原如掌,枪刀突出,星驰铁骑,阵势纵横。人在油幢,戎韬总制,羽扇从容裘带轻。君知否?是山西将种,曾系诗盟。
龙蛇纸上飞腾,看落笔、四筵风雨惊。便尘沙出塞,封侯万里,印金如斗,未惬平生。拂拭腰间,吹毛剑在,不斩楼兰心不平。归来晚,听随军鼓吹,已带边声。
这首词着眼于南宋军队的一次大规模秋季阅兵,刻划了一位爱国将领的勃勃风姿。在宋金对峙的年代里,边境几十年间并无战事,词人却期望他能“尘沙出塞”,“斩楼兰”,道出了南宋军民的心声。“路分”,宋代习惯对路一级军事长官的称谓。
词的开头即渲染出这次阅兵的磅礴气势。“万马不嘶”,“万马”言其极多,却没有一点声息。军令整肃自从这四字透出。这使人想起李商隐《筹笔驿》诗谓:“猿鸟犹疑畏简书”,猿鸟也怕诸葛亮的号令,这里万匹战马也仿佛听从张路分的号令,不敢嘶鸣。“万马不嘶”,隐含“肃静”二字,而此时“一声寒角,令行柳营”,在如此静穆的场合,一声号角,显得格外清脆嘹亮。号角是传达长官的命令,整个军营都响遍号角声。号角而称“寒”,照应词题“秋阅”。柳营,即军营,因汉将周亚夫治军严明,曾屯军细柳营,而得名。起首三句把张路分号令严明,令行禁止的大将风度写出。下句以“见”字领起,直接刻划“秋阅”的场面。“秋原如掌”,状练兵场平坦。以下三句分别以“突出”、“星驰”、“纵横”,写出军队之勇猛干练。其军队动作迅猛,声势雄壮。以上虽未正面写人,没有写“张路分”,却未见其人先闻其令,未见其将先见其兵。这壮阔的阅兵场面,究竟指挥者为何许人?“人在油幢,戎韬总制,羽扇从容裘带轻”三句,道出总制戎机者却是一位有着儒将风度的统帅。“油幢”,油布制的帐幕;“戎韬”,兵马韬略。他住在帐棚里,按兵法指挥着千军万马,而自己却轻摇羽扇,身着轻裘,决不是人们想象中那样铜盔铁甲的武将。“羽扇”“纶巾”是传说中诸葛亮的打扮,是文学作品中的儒将形象,这里以此状张路分,既出人意表,又更见其大将风度。而“从容”二字,把他举重若轻,指挥千军万马若等闲的非凡气概,勾勒出来。前结三句,以一设问句开头,更补足前文:“君知否?是山西将种,曾系诗盟。”山西指华山以西,《汉书·赵充国辛庆忌传赞》谓:“秦汉以来,山东出相,山西出将。”张路分出生于山西,那是出将才的地方。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他不但有将才,还会写诗,而且参加过诗社。词人与一些爱国将领有文字交,他与辛弃疾的友谊即是一例。他非常爱戴这种有文才的将领。他在《沁园春·寄辛稼轩》词中书:“拥七州都督,虽然陶侃,机明神鉴,未必能诗。”张路分其人虽已失考,大概也是一个具有诗人气质的将领。
这首词过片没有断了文气,而是承上写来。张路分有诗才,而且文思敏捷。“龙蛇纸上飞腾,看落笔、四筵风雨惊。”张路分长于狂草,写字如龙蛇飞舞。李白《草书歌行》有“时时只见龙蛇走”之句。后句又化用了杜甫的诗句:杜甫《寄李十二白二十韵》谓:“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又《八仙歌》谓:“高谈雄辩惊四筵。”刘过将这些诗句熔铸于一炉,用以称颂张路分的诗才,他写得既快又好,令人惊叹不已。诗才对于一位武将毕竟不是其特长,词人对他的期望也不在这里。以“便”字一转,深入一层,写出张路分的志向:“便尘沙出塞,封侯万里、印金如斗,未惬平生。”金印如斗,语出《世说新语·尤悔》:东晋大将军王敦举兵叛乱,周顒说:“今年杀诸贼奴,当取金印如斗大,系肘后。”这几句是说,即使在边塞立功,封万里侯,悬黄金印,也不能快平生意。立功边塞,“封侯万里,印金如斗”是古人的宏伟理想。如班超等无不如此。但张路分的志向更宏伟。“拂试腰间,吹毛剑在,不斩楼兰心不平”数句,使张路分的形象更高大。他身佩利剑,要斩灭侵略者。吹毛剑,指利剑。《碧岩录·百则品唱》载:“剑刃上吹毛试之,其毛自断,乃利剑,谓之吹毛也。”楼兰为汉时国名,其王勾结匈奴,多次杀害汉使,后傅介子出使楼兰刺杀其王。古代诗词中常用指西北地区入侵的敌人。如王昌龄《从军行》曰:“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本词中“楼兰”指金入侵者。“不斩楼兰心不平”使这次“秋阅”与抗金复国的大业联系起来了。后结三句更对祖国统一大业充满信心:“归来晚,听随军鼓吹,已带边声。”词人目睹这盛大的阅兵,兴致很高,很晚才归来。这时听到军乐演奏,已有边地肃杀之声,仿佛已身临战场。这“随军鼓吹”之声,给词人带来了希望。词人也殷切希望这阅兵成为北伐中原的前奏。
这首词虽以写秋季阅兵开始,但全词却以浓墨重彩着力刻划张路分这样一个爱国将领的形象,在宋词中塑造人物形象的作品并不多见,何况词中还寄托着作者抗金复国的美好理想。全词起伏跌宕,开头先写阅兵场面,接着写张路分的儒将风姿,再写对他的殷切期望,写得豪纵而不粗率,是刘过词中的一首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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