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看洛阳旧谱,只许姚黄独步。若比广陵花,太亏他。
旧日王侯园圃,今日荆榛狐兔。君莫说中州,怕花愁。
牡丹是富贵花,清人洪亮吉有言:“作牡丹诗自不宜寒俭。”(《北江诗话》)但刘克庄的这首咏牡丹词,却取调于“昭君怨”,格调颇不协调,其实这正是作者有意寄寓对神州陆沉的感慨;词中写到“亏”、“愁”和花圃的衰落,也都是哀怨凄婉笔调,这并非作者忽视牡丹富丽华贵的特点,而只是为了借花感时,抒发自己黍离哀痛的心情而已。
上阕用对比的写法,着力赞赏牡丹。自随唐以来,洛阳牡丹誉满海内,有“洛阳牡丹甲天下”之称,姚黄则是其中出类拔萃的品种。欧阳修《洛阳牡丹记》记载:“姚黄者,千叶黄花,出于民姚氏家。……姚氏居白马坡,其地属河阳,然花不传河阳,传洛阳;洛阳亦不甚多,一岁不过数朵。”欧阳修有诗亦云:“洛阳地脉最宜花,牡丹尤为天下奇。”由此可以看出往日洛阳牡丹的珍贵。“曾看”两句就是写实,是从正面对牡丹加以赞美。接下两句,通过对比,反衬牡丹。广陵花,指芍药,亦花之珍贵者。世有牡丹花王,芍药花相之说。宋朝王观的《扬州芍药谱》云:“扬之芍药甲天下。”韩琦曾在《和袁陡节推龙兴寺芍药》诗中贬洛阳牡丹而褒广陵芍药,诗写道:“广陵芍药真奇美,名与洛花相上下。洛花年来品格卑,所在随人趁高价,接头着处骋新妍,轻去本根无顾藉,不论姚花与魏花,只供俗目陪妖姹。广陵之花性绝高,得地不移归造化,大豪大力或强迁,费尽拥培无艳冶。……以此扬花较洛花,自合扬花推完霸。”词中“若此广陵花,太亏他”两句,似对韩琦的诗而发,为牡丹鸣不平,意思是说:若把洛阳牡丹和广陵芍药相比,真是太委屈了它。这是用衬托的手法强调洛阳牡丹乃独步天下,远非扬州芍药可比。其实韩琦和刘克庄,意旨都不在品花,而是各有寄托。刘克庄赞美牡丹,实际上是寄托他对敌人占领下的洛阳的思念和关切。这种寄感情于一事一物的写法,在我国古典诗词中颇为多见。如王维《杂诗》:“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诗中主人公的故土之思,寄托在对寒梅的关心上,生动、形象、亲切。这首《昭君怨》,也具有同样的艺术效果。
词的下阕,直接抒发忧国之痛。“园圃”二字紧承牡丹而来,自然过渡到下边的内容。“旧日”、“今日”两句鲜明对照,往日姚黄魏紫的园圃,今日荆榛丛生,狐兔出没,撕肝裂肺的忧国之痛充溢在字里行间。结尾两句,名为惜花,实惜中州。中州,指洛阳。“君莫说中州”一句突然改用第二人称,似有人当面诉说洛阳残破的景状,作者耳不忍闻,不让再说下去了。为什么? “怕花愁”。“怕花愁”三字绝妙,用拟人写法,含蓄、深沉,其用意是说怕人愁。洛阳园圃荆榛狐兔的凄凉局面,已令作者悲痛欲绝,如果再让人继续诉说中州的衰败,连没有感情的花都要发愁,人则更难以忍受。杜甫《春望》有“感时花溅泪”的诗句,花本不会溅泪,是因杜甫“感时”,才感到花在流泪。这里,花也本不会发愁,只因刘克庄忧国,才担心花也发愁。异代诗人,同样爱国,多有佳句。人谓“诗家心境一般同”,诚哉,斯言!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