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秋风至,楚客心悠哉!
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
露彩方泛艳,月华始徘徊。
宝书为君掩,瑶琴讵能开?
相思巫山渚,怅望阳灵台①
膏炉绝沉燎②,绮席生浮埃。
桂水日千里③,因之平生怀。
江淹是南朝宋齐时著名的诗人,他生活的时代,正是五言诗完全成熟并彻底取代四言诗的时代。他创作了一组《杂体》诗,用五言诗的形式题咏此前或当时一些人物的事迹和活动,为五言诗的发展作出了一定的贡献。这首诗就是其中之一。
休上人,南朝刘宋时代的僧人,本姓汤,据《宋书·徐湛之传》 中说,他“善属文,辞采绮绝”,还俗后官至扬州从事史。这首诗便是写他与友人的伤别之情。
“西北秋风至,楚客心悠哉! 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首四句从自然季节的更替起笔,渲染气氛,引出抒情主人公。楚客,这里指休上人。佳人,原指美女,这里借指友人。西北的秋风带着阵阵寒意吹来,岁月又在这时序的更迭中迅疾地流逝。楚客独立在瑟瑟秋风中,心中不禁生发出一种难以遏制的忧伤和烦闷,是感叹秋景的萧杀吗?不,是相思带来的忧怨。你看,日暮时节,晚霞给西方的天陲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红纱,蓝天上的碧云也慢慢地融入朦朦的暮色之中,多美的景象啊! 可此时,等待已久的佳人却偏偏不能来到自己的身旁,这怎能不叫楚客满腹忧怨呢? “悠哉”两字借用 《诗经·关雎》 中“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之意,表现休上人内心的忧思。“日暮碧云合”一景,一方面照应“秋风”,渲染一种秋风萧瑟,暮色朦朦的气氛,烘托主人公等待朋友时焦急而失望的心境,另一方面又用“碧云”描绘了一幅天高云淡、秋气爽朗的秋景,以美景反衬主人公的孤独,为下文的景物描写埋下了伏笔。
“露彩方泛艳; 月华始徘徊”。承“日暮”之意,进一步描写秋夜的美景: 露珠映照着月光,闪烁着晶莹艳丽的色彩,月亮悠然徘徊在淡淡的云朵中,深情地将清辉洒向人间。多么美妙的月夜啊,可友人远在他方,谁伴我共度这良辰美景呢?想到这里,主人公骤生一种百无聊赖之感——“宝书为君掩,瑶琴讵能开”?宝书,特指佛经; 瑶琴,镶有美玉的琴。这两句通过掩书独坐和无意奏琴这两个具体细节的描写,生动地勾画了主人公忧怨而茫然的神情,让人们真切地感受到他内心痛苦的相思。就在他被这难遣的相思所缠绕的时候,他的思绪便自然飞向远方,飞向朋友的身边,可友人在何处呢?诗歌联系楚国的实际,借用巫山神女的典故,将主人公的情感推向高潮: “相思巫山渚,怅望阳灵台。”巫山和阳台都是巫山神女所生活的地方,诗人在这里将友人比作神女,借用楚怀王与巫山神女的故事,说友人就像那巫山脚下美丽多情的神女一样牵动着自己的心弦,那阳灵台上难以捉摸的朝云暮雨更令他心绪茫然,满腹惆怅。上六句以美景写怨情,从真实的细节到巧妙的比喻,逐层地揭示出主人公的内心世界,表现了他对友人真挚的情谊。
“膏炉绝沉燎,绮席生浮埃。桂水日千里,因之平生怀。”末四句以时间顺序,照应 “日暮”之意,表现主人公彻夜不眠,相思难遣的愁苦。在这清风爽月之夜,主人公漫步在月华之中,思念远方。回到屋中时,香炉里的烟火早已熄灭,精美的坐垫上也积上了灰尘。这种景象,既说明了他在室外逗留了很久,同时又表现了他生活的冷凄和孤独。如何才能解开他内心的烦闷和愁苦呢?只有那一日千里、奔流不息的桂水,如果它能带着自己的一片相思,流到远方去探望自己日夜思念的亲友,那就能了却他平生的心愿。
本诗巧妙地将友人比作美女,用写情爱的笔墨去抒发对友人的相思,使得全诗充满了一种温柔感伤的情调,增强了诗歌的感染力。特别是 “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二句,以美景配佳人,情景交融,已成为文学史上千古传诵的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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