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 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 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诗,有以赋陈描状、曲折尽情胜,有以直抒胸臆、率真浅切胜。《无衣》属于后者。它内容简括明了,语言平浅质朴,在两千多年后的今天阅读它,依然明白如话; 然造语寻常,而含蕴深远,令人百读不厌。头两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运用比喻这种“索物以托情”的传统手法,其意当然不在说明军中衣甲给养的馈乏,而是借以表现秦国军队、百姓强烈的群体意识,创造一种亲密无间、友爱团结的氛围; 显得形象、深刻、有力。“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二句,借事以言情,通过交待国家出兵打仗之事,表现士兵群众对国君的决定,热烈响应,立即付诸行动,忙碌备战的情景; 颇有一声令下,举国同心的气概。从而引出“与子同仇”这点睛之笔,点明并肩作战,共同对敌的主题。诗以全体战士的口吻写出,抒的是一种集体之情。所以它很可能正是当日秦军的军歌,军中的进行曲。诗意的简明,章句的短小,语调的浅显,避免描摹与刻画,与显示军队生活特点,传达热烈激切的情绪。表现人莫能外的集体的意志 (舍去人各有异的个体心理) ,正相适应。从那鲜明强烈的节奏中,我们似乎可以看到秦国的队伍,步伐整齐,歌声嘹亮,浩浩荡荡奔赴前方的景象。
短章直抒,易流于浅露,缺乏深刻感人的艺术力量。《无衣》却无此弊。它除了以与形式相适应的强烈的激情打动人心外,表现手法也颇见匠心; 显示出直而有致,语短情深的特点。首句设问,问得无理,起得突兀,出人意表。既以“无衣”之问造成悬念,又借“同袍”之喻唤起联想,引发下文对兴师御敌之事的咏唱,深含同仇敌忾、团结一心之义,也显示和讴歌了广大士兵在正义战争中所结下的珍贵的情谊,醒目而有力。前人论诗,有 “起手贵突兀”的说法,所谓如 “高山坠石,不知其来,令人惊绝”。此处正有这种艺术效果。中国古典诗歌多以偶句成篇,显出节奏的匀称和谐,也有助于内容的完整表达。本诗结尾,化偶为奇,以单句收结。从内容讲,它有概括全诗的意义,与开头 “同袍”呼应 (二,三章的 “偕” 也是同) ,起到集两句为一句,加倍有力点明主题的作用; 从节奏讲,以不匀称、不和谐创造止于未可止的节律特点,造成奔腾跃动、语尽而意犹未尽的韵味,引人注目,耐人吟味。这一起一结,使全诗生色不少。
沈德潜在 《说诗晬语》 中讲过: “诗有不同浅深,不用变换,略易一、二字,而其味油然自出者,妙于反复咏叹也。”此诗各章虽易数字,而诗意不改。首章同袍的 “袍”,指披风、斗篷之类外衣; 次章的 “泽” ,指汗衫、内衣; 三章的 “裳”为下衣、裙裳。而戈矛、矛戟、甲兵皆指兵器甲杖。同仇的“仇”是匹配的 “匹”,句意可译为我与你肩并肩; 与 “偕作” (一同行动起来) 、“偕行” (一同走上前线) 意义都是一致的。于整齐划一中显示错综变化之美。复沓的章法,反复咏唱的形式,达到加深内容,增强感情,形成气氛,创造意境的效果。正由于诗中情感的热烈动人,引喻的生动贴切,“同袍” 、“袍泽”两词,在后代已成为军人的代称,可见其影响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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