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家长干住,嫁与里中儿。
愿同比翼鸟,生死恒相随。
岂知别离苦,郎作襄阳贾①。
昨夜邻船开,寄书与郎去。
大堤花正飞,歌舞醉芳菲。
但言估客乐,谁劝不如归。
郎如白石郎,妾似青溪女②。
花落板桥南,年年长独处。
何日下江潮,相迎皂荚桥。
还忧风浪苦,中道滞归桡。
长干曲是南朝乐府中 “杂曲古辞”的旧题。长干本金陵里巷名,在今江苏南京市,由于地处长江沿岸,那里的居民多从商外出,长干曲就成了歌咏商人爱情生活的乐府诗题。唐代的李白、崔颢都曾写过,史夔的这首曲子则在吸收前人成就的基础上,谱出了新意。
诗歌采用第一人称口吻进行内心独白,诗中的女主人公先追忆了婚前的种种构想。她,出生在长干里,少女时代对爱情生活也有着美好的憧憬,她希望能嫁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婚后与丈夫厮守在一起,像比翼鸟一样生死相随、永不分离。作为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这个要求也许不算太高,但对一个生在长干,看惯上代人漂荡生活的女孩来说 “愿为比翼鸟,生死恒相随”已是个不小的心愿了,能有一个幸福安定的家,这是长干里女子最实际,现实的要求。然而,事与愿违,自从嫁与长干里的男子后,她就饱尝了别离之苦。婚后不久,丈夫就远远地出门到襄阳经商,这一去如浮云、如黄鹤,竟长年不复返,抛下她孤零一人独守空房,立尽斜阳、望穿秋水,谙尽相思滋味。诗开始几句是概说,作者通过夹叙夹议的笔调,让女主人公对自己婚前婚后生活作一番回顾,并道出深埋在心底的怨艾、苦衷。
“昨夜”句,才正面抒写别离之苦。女主人公托邻船捎一封书信给远在襄阳的丈夫,诗没有挑明书中内容,但读者不难领悟。这信承载了商妇多少复杂的心事。“大堤花正飞,歌舞醉芳菲”,在这繁花似锦的春天,她愈感到心潮难以平静。有包围整个身心的寂寞,有永夜难眠的相思,有对合欢燕尔生活的追忆,也有对丈夫久不回家的种种猜测疑虑。而后者则是作为一个女子最敏感的问题,唐张潮《长千行》云: “巴东有巫山,窈窕神女颜,常恐游此山,果然不知还。”这往往是商妇最担心的后果,此时的丈夫会在干些什么?该不是迷于酒色,留恋异乡花草,在外花天酒地而忘记了在家独守空房的妻子?种种疑虑苦苦缠绕着她,纷乱的脑海里无法排除这不祥的念头,而唯一能做的就是写信给丈夫,一吐别后刻骨的相思,盼望他早日回家团聚,信的内容,至此不言言之。
至于“郎如白石郎”以下数句,则是商妇内心世界的大胆披露。表现了商妇不甘寂寞、渴望爱情的强烈要求,与唐人的同类题材相比,具有更积极的性爱意识,这种性爱意识的大胆显现,与明清以来资本主义萌芽,商品经济的冲击,及市民阶层的不断壮大有着直接的联系,因此,诗人笔下的商妇,比之于王昌龄笔下的“悔教夫婿觅封侯”的闺中少妇,具有更明确的现代意识,是当时妇女情爱观的自我觉醒。
这首诗明白如话,语言质朴无华,具有民歌清新活泼的自然风味。意足韵流,而无一闲字闲句。少妇内心直言不讳的独白,构成了该诗的情感走向,结尾两句“还忧风浪苦,中道滞归桡”。把爱之迫切而带来的患得患失的心理,十分婉曲地刻画出来,读之饶有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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