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 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开头三句写离情,用曹植 《洛神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语,后人即以“凌波”形容女子步态轻盈。“横塘”是贺铸所居苏州的一个镇名。“凌波”不见、“芳尘”已渺,写诗人当年和妻子初遇的情景。“但目送芳尘去”,一个“去”字点明所怀念之人永远来不了了。因此诗人禁不住发出一声深情的感喟:“锦瑟华年谁与度”? 美好的岁月谁与共之? 李商隐 《锦瑟》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这里化用之。“谁与度”写出了作者孤寂和苦闷的心境。问得激切,问得哀怨。“月桥”三句承上“谁与度”生出。写庭中之月桥花树的优美环境,室内之琐窗朱户,一个“朱”字写出了屋内的华丽,一个“琐”字告诉人们已很久无人游赏了。只有年去年来的“春”光来临了。“只有春知处”,一个“知”字拟人化了,似乎“春”天之神还知道我独处的苦闷吧! 生动而含蓄地揭示出诗人寂寞无比的心境。这就是“华年”而及“春”,由庭院的宏丽,屋内的雕饰,写到人的深居独处,由外及内,由物及人,铺写寂寞的恋春之情状。
下片写诗人自己所处的眼前景色抒发感情。“飞云冉冉”二句,《洛神赋》中有“尔乃税驾乎衡皋,秣驷乎芝田”句,又江淹《休上人怨别》有“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句,当化用其意,表示对亡妻的怀念。在生长杜蘅香草的水边,徘徊往复,冉冉碧云,时已迟暮,此情此景难以排遣,这时自己即使有江淹在梦中所得的“彩笔”,也只能写出“断肠”的诗句。(据《南史·江淹传》,江淹少以文章显,后梦神人索还五色笔,作诗遂无佳句。时人叹为“江郎才尽”。) 无限的思念,溢于言表,思而生念,念而生愁,于是这愁如山风海雨,疾疾然,滚滚然,一发不可收拾。由“几许”为问; 问“几许”闲情,这种以问起,以问结,象是昂首问天,又象是向读者发问。因此,字字句句都能扣动读者心弦,一层深似一层。写出极端厌倦幽居和不得志的痛苦心境。故结句直承“几许”、“闲情”作结。“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这三种景物都是入春以后的景物,又皆锦瑟年华之感受,又都是眼前之所见。诗人用“草”、“絮”、“雨”三个名词和三个不同时令 (烟草为二三月景色,风絮为三四月景色,梅子黄时雨是四五月的景物) 生动形象地表现出在历时多样化的景色,喻出诗人对亡妻怀念的愁情之多。为了说明他的愁多,烟草、飞絮加上梅雨,那就更多了。当然在这里,“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既是比喻又是写景,而且是因景见情,以多种具体形象的景物作比喻,烘托出愁怨的气氛。这样使本来是抽象不可把握的愁情具体化了,似乎可以触摸得见。末三句之所以成为绝唱,主要是在修辞手法上的成功,诗人把那种深邃和无穷无尽的愁情,形象、恰切地表达出来,富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和独创性。
宋人罗大经评论说:“诗家有以山喻愁者,杜少陵云:‘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赵嘏云:‘夕阳楼上山重叠,未抵闲愁一倍多。’是也。有以水喻愁者,李颀云:‘请量东海水,看取浅深愁。’李后主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秦少游云:‘落红万点愁如海’是也。贺方回云:‘试问闲愁都几许?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盖以三者比愁之多也,尤为新奇,兼兴中有比,意味更长。”(《鹤林玉露》)。贺方回在这首词里一连用三样东西比喻一样事物,是“博喻”手法。由于这词的高度艺术成就,人称其为“贺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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