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自梦香闺,忘郎在远道。
不惯别离情,回身向空抱。
《古意》是南朝乐府旧题,多写闺思。有的拟作无具体对象,有的则确有所指,如南齐诗人鲍令晖就有《古意赠今人》之作,抒写“北寒妾已知,南心君不见”的幽怨。本诗不仅是闺思之作,而且确有所忆之人。
诗作于乾隆十七年(1752)。这一年,诗人于归隐多年之后,又曾短期复官陕西,只身远方赴任,深悔宦途误人,便假托思妇的口吻,抒写对亲属的怀想。同期,诗人还作有写给爱妾的《寄聪娘》诗,叹息自己不该“生把黄金买别离。”本诗中“郎”即诗人已无疑问,“妾”则很可能便是那位名叫“聪娘”的少妇。
诗为古绝,总共才二十个字,但却写得细腻生动,余味无穷,将闺中少妇的孤眠闲愁,勾画得真切入微。
四句诗,集中描写一个细节:思妇于睡梦之中,浑然忘却早已与郎君分手,仍习惯性地回过身来,伸臂欲将情郎抱入怀中。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思妇既能于梦中得见郎君,足见其昼夜思念之精诚;然而,尽管能于睡梦中“忘郎在远道”,却只能于实际中“回身向空抱”。这一生活细节,寻常夫妇都有体验,一经诗人道出,顿觉宛在目前;但对思妇的心绪,诗人却并未直接披露,只是将多种情致,蕴含于细节刻画之中。少妇梦中回身抱郎,醒来但见一片虚空,她内心该有几多感慨,不能不引发读者的思索。也许,她醒来会辗转反侧,通宵不寐;也许,她醒来会茫然若失,黯然垂泪;也许,她会自笑回身空抱的失态;也许,她会追忆夫妇同眠的欢快……这种种情怀,尽可由读者悬想臆测;诗人虽未着一字,却已经尽得风流。
诗是最精炼的文学形式,最讲求言外之意,小诗更应戛然而止,以叩开读者心扉。从这点看,本诗确系耐人寻味的佳作。其语言明快婉丽,颇具江南民歌韵味。实际上,本诗正是对民歌的自觉模拟,与南朝乐府民歌有明显的承传关系。诗作的精巧构思,直接渊源于《读曲歌》中的一首歌词:“思欢不得来,抱被空中语。月没星不亮,持底明侬绪? ”不过,《读曲歌》是对情郎未来赴约的怅恨,立意抱被权当抱郎;袁枚所作则是思念郎君的幽怨,立意是欲抱郎君而不可得。二诗都在“抱”字上作文章,特别切合闺阁深宵的情境。
突破礼教樊篱,直写夫妇间缠绵恩爱之情,是袁枚诗作的一大特色。他主张:“且夫诗者,由情生者也。有必不可解之情,而后有必不可朽之诗。情所最先,莫如男女。”(《答蕺园论诗书》)本诗正是实践其创作主张的产物,也确有挚情蕴于诗中,故读来真切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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