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花时两梦之,一回无语一相思。
相思坟上种红豆,豆熟打坟知不知?
此诗属悼亡诗中的纪梦之作,是“绝句”五首之中的最后一首。诗作于乾隆五十一年(1786),这年诗人之妻已去世二年,诗人也于梦中第二次忆及亡妻,故醒而作此。
此诗的题目长达百字,有如一篇长序,清晰地交待了此诗的写作时间和写作缘起。原来,诗人在梦中忆及当年出外谋生,于途中作书寄妇的情状,醒来不觉凄然神伤,于是“作诗寄之”,遥致相思。梦中作书的地点是在邕州江上,实非出于偶然。邕州在广西地界,即今之南宁地区。因诗人之父多年寓居南宁,贩米为业,诗人少年青年时代,经常来往于两广之间。“因友人归舟作书,寄妇梁雪”,实为当年生活经历的真切写照。
诗人性情耿介,不慕名利,虽生活清苦,亦无意仕进。其妻梁雪,是同乡处士梁若谷长女。夫妇间感情深笃,极为相得。诗人出门在外,每有所见闻,常作书写诗相寄。悼亡之际,这种生活经历自然记忆最为真切,翩然阑入梦境,可谓出于至诚。
诗的前二句,平实地纪写了梦中的情景。“一度花开两梦之”,意谓不出一个季节便接连作了两次梦,一次即为乾隆五十一年,丙午二月十三日本次所作的梦,另一次为一个月前所作的梦,诗人另有诗作纪实《乙十二月卧病,丙午正月望日扶起,言怀纪梦》。“一回无语一相思”,则分写两次不同的梦境:上一次作梦,诗人虽未得与亡妻交谈,但看见了亡妻的身影面容,“梦中草阁垂寒袖,竹里梅花忽故人”;而这一次作梦,竟连亡妻的身影面容也未能得见,只落个自己空怀满腹相思。这两句诗,写得真情毕露,惆怅欲绝,诗题更点出了比此尤甚的遗憾:自己多病少眠,只怕连作梦的机会也不可多得了呢!
于是,在诗的后二句,诗人不禁痴情地向亡妻发问:“我打算在你的坟头栽种红豆树,成熟了的红豆会落到你的坟头,那时你该能够知晓我们相思之情了吧? ”认真推究起来,诗人未必会真的在亡妻坟头栽种红豆树,亡妻能否有知觉的问题则根本不能成立。但诗人的意念出自真情,诗人的天真缘于至性,故种红豆的奇想读来启人遐思,对亡妻的询问更加感人肺腑。如果说红豆象征的相思之意比较抽象渺茫,那么诗人早已用实在具体的物体寄托了自己的哀思。当其妻亡故时,诗人曾将一方刻有“长毋相忘”的小铜印系臂以殉。由此可见诗人的痴情奇想,乃自肺腑自然流出,绝非夸饰做作之辞。
本诗境深情真,诗题也意厚语挚,题与诗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特色十分鲜明,极富艺术感染力。洪亮吉《北江诗话》评黎简云:“作诗造句难,造字更难。若造境造意,则非大家不能。近日顺德黎明经简颇擅此长。”衡之于本诗,确可谓的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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