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下丹青笔,先拈宝镜寒。
己惊颜索寞, 渐觉鬓凋残。
泪眼描将易,愁肠写出难。
恐君浑忘却,时展画图看。
旧时女子,似女萝攀附于松柏,终生依附于自己的丈夫,一旦被弃,不幸将永远伴随。古诗有“上山采蘼芜”,卓文君有《白头吟》,自《诗经》以来为女子无辜遭捐弃而鸣不平的诗文颇多,这也必然会引起相当多的已被弃和未被弃的女子心灵的震颤,因而她们也用自己的笔,为自己鸣不平。
薛媛以一女子而入《唐才子传》,与诸才女并被誉为“皆能华藻,才色双美者也”。据晚唐范摅《云溪友议》载:薛媛之夫濠梁(今安徽省凤阳)南楚材远游陈颖(今河南省许昌),受到陈颖牧(地方长官)的器重,欲以女妻之,南楚材感知遇之恩,已允诺,遂遣家仆返故里取琴书等物。薛媛知丈夫不念糟糠之情,有“别倚丝萝之势”,因此对镜自画肖象并诗《写真寄夫》以寄之。据载,南楚材见诗、画而自愧,遂与薛媛偕老。
诗开篇点题,从描绘欲下笔写真这样的心理活动落墨,写真必要对镜,带出第二句“先拈宝镜寒”这样的动作,而统摄全篇的“寒”字,在句末点出,可谓诗眼,它意在言外地透露出丈夫离家日久,妻子牵肠挂肚,久已无意梳妆,今日拈镜自照,顿觉镜中人已今非昔比,于是一股寒意沁透心脾,而全诗诗意,皆从此一“寒”字流出。
颔联即着笔描绘镜中的自己。“已惊颜索寞,渐觉鬓凋残,”索寞,无生气的样子;凋残,稀疏。欲对镜自画,必端详自己,首先让诗人惊讶的是昔日的花容月貌已变为今日的憔悴呆滞;继而又发觉昔日的如云青丝,已变为今日的鬓发稀疏,韶华失去,青春难驻的悲哀,使诗人涕泪滂沱。这两句诗,从动作上说,是完成了从粗打量到细端详的一个过程;从心绪上说,是从初见“颜索寞”的惊讶到再见“鬓凋残”的悲哀,而老之将至的凄凉也已从字里行间泻出。
“泪眼描将易”,指自画象;“愁肠写出难”,指内心郁结。以容易画出的是容颜索寞,反衬难以倾诉的是内心郁结,一易一难,以易写难,把诗人内心那份犹豫迟疑、愁肠百结、欲罢不甘、欲画不忍的矛盾心理,刻画得真切感人而又维妙维肖。
尾联,结出写真寄夫的主旨。“恐君浑忘却,时展画图看”。恐,担忧,怕。浑,全。诗人已完全窥知丈夫的心意,这两句无异于在说:即使你重结丝萝,也不该忘了糟糠之妻;即使你无意返里,也应该时时看看我的画象。怨恨、谴责、对昔日情分的不舍,对不忘糟糠的企盼,皆隐含于迟疑难决的动作和期期艾艾的述说中。
在四十个字的一首小诗里,既描绘了人物的心理活动,又刻画了人物的神态动作,细腻而又层次分明。整首诗的基凋是怨而不怒,不失之为温柔敦厚。语言朴实无华,徐徐道来,感情真挚哀伤,令人心颤:封建社会的弱女子,即使面临着被抛弃的命运,也无力与之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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