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
春风尽日闲庭院,人美丽正芳年。时常笑显桃花面,翠袖揎,玉笋呈,金杯劝。月殿婵娟,洛浦神仙,脸霞鲜,眉月偃,鬓云偏。同携素手,并倚香肩,舞风前,歌月底,醉花边。好姻缘,喜团圆,绮罗丛里笑声喧。百岁光阴能有几? 四时欢乐不论钱。
苏轼《水调歌头》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钟嗣成即分别用“悲、欢、离、合”为题,写了《四情》一组曲子,真切细腻地描述了人生中聚散悲欢的几种情态。这支《欢》是《四情》之二,描写人生最难得的欢娱之情。
汤显祖说过:“世间只有情难诉。”从文学创作的角度讲,“情难诉”是因为人的情愫极为抽象,是人们的内在心理。它只有恰到好处地依托于其他事物的描摹才能巧妙地表现出来。这首《欢》,通篇无一情字,而是通过赏心乐事的场面描写,把一对恋人相亲相爱的挚烈欢情酣畅淋漓地凸现出来。
这支曲子分三层。
第一层写春风庭院与妙龄美人同饮金樽玉液。“春风尽日闲庭院,人美丽正芳年”。前两句概括地描写了时空环境和人物。作者把时辰、环境、人物都写得很美:在幽雅闲静的庭院里,春风和煦,吹面不寒。那位美丽佳人正值妙龄年华,情窦初开,一切都那么撩人心扉。“时常笑显桃花面”,更具体地写佳人的美丽可爱。用桃李比喻美人,古来有之。这里却有新意。曹植《杂诗》:“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韦庄《女冠子》:“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最为著名的恐怕是崔护的《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了。曹植、韦庄的比喻,是一种静态的。崔护则胜前人一筹,将“桃花”与“人面”相映成趣,添了许多生气。钟嗣成的突破则在于将静态美转化为动态,与人物所处情境和谐地融在一起,面如桃花而“时常笑显”,有声有色,令人想象不已。面如桃花,可谓其美;“时常笑显”可谓其活泼开朗,又可谓其情为之动,喜不自禁,则又更显其美。为爱情之火燃烧着襟怀的少女形象几呼之欲出。“翠袖揎”,三句写佳人殷勤劝酒。“揎”,挽起的意思。苏轼有句:“玉腕半揎云碧袖。”“玉笋”比喻美人洁白细嫩的手。韩偓《咏手》诗:“腕白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线露尖斜。”“呈”是“露”的意思。“金杯”则极言杯的华美。爱屋及乌,人美则杯亦华美。这三句意为:她挽起翠绿的彩袖,露出玉笋般的小手,捧着金杯美酒,殷勤地相劝相陪。作者把几种修辞方法和谐地用在一起,把佳人劝酒的情态优美地展现出来。
第二层写于花前月下与美人的欢歌畅舞,为《感皇恩》曲。作者承接上曲,进一步描绘佳人体貌之美。“月殿婵娟,洛浦神仙”,这里用了“嫦娥”和“洛神”两个神话故事,说那美人的体态和容貌象月宫中的嫦娥和洛水中的洛嫔。酒过三巡,春色满面,更觉美人如神似仙了。“脸霞鲜,眉月偃,鬓云偏”三句进一步生发开来,具细地描摹美人之美。三个比喻句排比起来,语句工整,语意洒脱明快:她脸颊红扑扑的,象彩霞那样艳丽;眼眉弯弯的,象新月一般纤细;鬓发黑油油的,象乌云一样微微地偏在额边。仅仅九个字,即刻画出一个极富视觉性的艺术形象。她容貌出众,而又情意绸缪、春心荡漾。一对恋人在这良辰美景中,爱情越来越热烈,因此,他们携手并肩,不禁在花前月下翩翩起舞,深情歌吟。“舞风前”三个排比句,与前曲“翠袖揎”三句相呼应,写出欢情的渐愈稠密,渐愈挚烈。尽日的欢乐,爱的亲昵,使他们陶醉在花丛。
第三层是《采茶歌》曲,写这对恋人欢情的高潮——喜结良缘。作者用“绮罗丛里笑声喧”一句极为含蓄地暗示,没有性意识的自然主义的刻画,很好地掌握了艺术描写的美学原则和分寸。最后两句:“百岁光阴能有几? 四时欢乐不论钱。”跳出场面的描写,直抒胸臆,用无限感慨的口吻表现出在人生有限年华中对欢爱之情极为珍惜的态度。“人生常恨欢娱少”,在真挚热烈的爱情面前,尽情享受吧,金钱又算得了什么? !
贴切自然的比喻是这支曲子的突出特色。全曲几乎通篇都用比喻,却不觉辞重笔赘,写得文辞优美,轻快明朗,雅俗相宜。
寓情于场面的描写也是一特色,不着一“情”字,而情自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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