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自由谈》上发表了我的《感旧》和施蛰存先生的《〈庄子〉与〈文选〉》以后,《大晚报》②的《火炬》便在征求展开的讨论。首先征到的是施先生的一封信,题目曰《推荐者的立场》,注云“《庄子》与《文选》的论争”。【首先交代事情的背景和缘由。】
但施先生又并不愿意“论争”,他以为两个人作战,正如弧光灯下的拳击手,无非给看客好玩。这是很聪明的见解,我赞成这一肢一节。不过更聪明的是施先生其实并非真没有动手,他在未说退场白之前,早已挥了几拳了。挥了之后,飘然远引,倒是最超脱的拳法。现在只剩下一个我了,却还得回一手,但对面没人也不要紧,我算是在打“逍遥游”③。【此段是作者对施蛰存《推荐者的立场》一文的总体观感,亦即交代写本文的缘由,并解释文章题目“扑空”的含义。由于施蛰存的文章《推荐者的立场》先对作者进行攻击,随后又说两人的“论争”毫无意义,“无非给看客好玩”,这就好比在拳击赛场打了对方几拳还没等对方还手就已经辞谢退场,所以作者写本文的“还击”就像是一个人对着空气挥舞拳头,又像是在打“逍遥游”,所以叫做“扑空”。】
施先生一开首就说我加以“训诲”,而且派他为“遗少的一肢一节”。上一句是诬赖的,我的文章中,并未对于他个人有所劝告。至于指为“遗少的一肢一节”,却诚然有这意思,不过我的意思,是以为“遗少”也并非怎么很坏的人物。新文学和旧文学中间难有截然的分界,施先生是承认的,辛亥革命去今不过二十二年,则民国人中带些遗少气,遗老气,甚而至于封建气,也还不算甚么大怪事,更何况如施先生自己所说,“虽然不敢自认为遗少,但的确已消失了少年的活力”的呢,过去的余气当然要有的。但是,只要自己知道,别人也知道,能少传授一点,那就好了。【此段是对施蛰存指责作者对其加以“训诲”并编派其为“遗少的一肢一节”的答复。】
我早经声明,先前的文字是并非专为他个人而作的,而且自看了《〈庄子〉与〈文选〉》之后,则连这“一肢一节”也已经疏远。为什么呢,因为在推荐给青年的几部书目上,还题出着别一个极有意味的问题:其中有一种是《颜氏家训》④。这《家训》的作者,生当乱世,由齐入隋,一直是胡势大张的时候,他在那书里,也谈古典,论文章,儒士似的,却又归心于佛,而对于子弟,则愿意他们学鲜卑语,弹琵琶,以服事贵人──胡人。这也是庚子义和拳⑤败后的达官、富翁、巨商、士人的思想,自己念佛,子弟却学些“洋务”,使将来可以事人:便是现在,抱这样思想的人恐怕还不少。而这颜氏的渡世法,竟打动了施先生的心了,还推荐于青年,算是“道德修养”。他又举出自己在读的书籍,是一部英文书和一部佛经⑥,正为“鲜卑语”和《归心篇》⑦写照。只是现代变化急速,没有前人的悠闲,新旧之争,又正剧烈,一下子看不出什么头绪,他就也只好将先前两代的“道德”,并萃于一身了。假使青年,中年,老年,有着这颜氏式道德者多,则在中国社会上,实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有荡涤的必要。自然,这虽为书目所引起,问题是不专在个人的,这是时代思潮的一部。但因为连带提出,表面上似有太关涉了某一个人之观,我便不敢论及了,可以和他相关的只有“劝人看《庄子》《文选》了”八个字,对于个人,恐怕还不能算是不敬的。但待到看了《〈庄子〉与〈文选〉》,却实在生了一点不敬之心,因为他辩驳的话比我所豫料的还空虚,但仍给以正经的答复,那便是《感旧以后》(上)。【此段作者详细叙述了写作《重三感旧》一文的初心和本意,也就是进一步说明并非专门为了抨击施蛰存而写。作者之所以写《重三感旧》,主要是《颜氏家训》引起了作者的反感,而作者之所以憎恶颜之推其人其书,有以下方面原因:一是颜之推生活的时代正是五胡乱华之世,而颜之推作为南朝政权的官员最后投靠源自胡人政权的隋朝,所以颜之推的归隋也可看作放弃了气节而做了汉奸,可以说就是当时的汪精卫之流。二是照作者看来,颜之推作为崇尚气节风骨的儒家文人,能够俯身事胡而毫无愧悔,是和他“归心于佛”有莫大关系的,佛教学说宣扬的是“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其意思就是无是非心无差别心,如此则胡人也好,汉人也罢,本无区别,也就无所谓气节风骨,谁得势就投靠谁,毫无心理障碍。三是颜之推自己“归心于佛”,又教导子弟学鲜卑语以便更好服事胡人,实际上是完全放弃了气节立场,将自己当汉奸的处世之学发扬广大,如果真的在社会上流行推广,汉奸受到推崇,忠臣义士反而遭受耻笑,一旦外敌入侵,社会动荡,那么中华民族和华夏文明将面临灭绝的危险。四是颜之推的时代和作者所在的时代极其相似,都是生逢乱世、民族危亡之际,所以颜之推其人和其书极易被采纳,成为当汉奸的理论依据和思想支持,这对国家民族的危害是极大的,也就是作者所谓的“假使青年,中年,老年,有着这颜氏式道德者多,则在中国社会上,实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有荡涤的必要”,所以作者发文对此进行批驳。从作者此段的叙述可以看出,作者看到施蛰存推荐颜之推的《颜氏家训》,而且同时又学英语和佛经,又恰好和颜之推的自己学佛并教导子弟学鲜卑语相似,虽并不认为施蛰存有颜之推的心思,但其推荐《颜氏家训》的之举正适合当下形势,形成“时代思潮的一部”,足以引起警惕和反对,所以作者写了《重三感旧》一文提出批评,又因为仅是“连带提出”,并非针对施蛰存个人,所以在《重三感旧》一文只提到了“劝人看《庄子》《文选》了”,并未提及《颜氏家训》,实际上表明了作者写《重三感旧》一文是着眼于对社会造成普遍性影响的思想角度,而非出于个人恩怨和好恶,并且心存宽容,只是点到为止而已。】
然而施先生的写在看了《感旧以后》(上)之后的那封信,却更加证明了他和我所谓“遗少”的疏远。他虽然口说不来拳击,那第一段却全是对我个人而发的。现在介绍一点在这里,并且加以注解。【此段承上启下,引出后文施蛰存在《推荐者的立场》一文中对作者的攻击和作者的注解。】
施先生说:“据我想起来,劝青年看新书自然比劝他们看旧书能够多获得一些群众。”这是说,劝青年看新书的,并非为了青年,倒是为自己要多获些群众。
施先生说:“我想借贵报的一角篇幅,将……书目改一下:我想把《庄子》与《文选》改为鲁迅先生的《华盖集》正续编及《伪自由书》。我想,鲁迅先生为当代‘文坛老将’,他的著作里是有着很广大的活字汇的,而且据丰之余先生告诉我,鲁迅先生文章里的确也有一些从《庄子》与《文选》里出来的字眼,譬如‘之乎者也’之类。这样,我想对于青年人的效果也是一样的。”这一大堆的话,是说,我之反对推荐《庄子》与《文选》,是因为恨他没有推荐《华盖集》正续编与《伪自由书》的缘故。
施先生说:“本来我还想推荐一二部丰之余先生的著作,可惜坊间只有丰子恺⑧先生的书,而没有丰之余先生的书,说不定他是像鲁迅先生印珂罗版木刻图一样的是私人精印本,属于罕见书之列,我很惭愧我的孤陋寡闻,未能推荐矣。”这一段话,有些语无伦次了,好像是说:我之反对推荐《庄子》与《文选》,是因为恨他没有推荐我的书,然而我又并无书,然而恨他不推荐,可笑之至矣。【以上三段叙述施蛰存对作者的攻击的具体内容和作者的评注,通过评注可见施蛰存对作者的攻击其实都是毫无道理的撒泼、耍赖,也就是作者后文所谓的“无端的诬赖,自己的猜测,撒娇,装傻”。】
这是“从国文教师转到编杂志”,劝青年去看《庄子》与《文选》,《论语》,《孟子》⑨,《颜氏家训》的施蛰存先生,看了我的《感旧以后》(上)一文后,“不想再写什么”而终于写出来了的文章,辞退做“拳击手”,而先行拳击别人的拳法。但他竟毫不提主张看《庄子》与《文选》的较坚实的理由,毫不指出我那《感旧》与《感旧以后》(上)两篇中间的错误,他只有无端的诬赖,自己的猜测,撒娇,装傻。几部古书的名目一撕下,“遗少”的肢节也就跟着渺渺茫茫,到底是现出本相:明明白白的变了“洋场恶少”了。【此段总结前文,作者明确点明,自己写文章虽然涉及到施蛰存,但都是着眼于思想角度而非个人好恶,而且是以严肃认真的态度进行探讨,而施蛰存对作者攻击却是带着强烈主观偏见,可谓是强词夺理、无理取闹,所以作者最后给施蛰存贴上了“洋场恶少”的标签,也就是作者对施蛰存总的印象和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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