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内容
孩子对妈妈提问题:
“我是哪儿来的——
你是从哪儿把我捡来的?”
妈妈把孩子搂在怀里,
笑着回答,眼含泪水,
“你是我的希望,藏在我的心里。
你在我玩偶的游戏里,
早晨膜拜湿婆神之时,
我把你捏成,又把你捏碎。
肩挨着肩,你和我的神像
坐在神龛里的座位上,
我膜拜神,也膜拜你。
你曾经在我恒久的希冀
和我全部纯真的爱情里,
你曾生活在我母亲、祖母的胸怀——
我们家这幢旧楼的
慈祥女神的暖怀里,
不知你隐藏了几个朝代。
当青春之花在
我的心田盛开,
你消融在馥郁的花香里,
悄悄地附于
我丰润的身体,
扩展你的柔软和细腻。
你是众神的宠儿,
你是常新的过去,
你是晨光的孪生兄弟——
你从世界之梦的
欢乐之河上漂来,
以新的面貌出现在我的怀里。
目不转睛地看着你,
我猜不透你的奥秘,
属于大家的你怎么成了我的。
你亲这个人,亲那个人,
最后以我孩子的身份
笑嘻嘻地出现在人世。
我害怕失掉你,
把你紧抱在怀里,
你走开一步,我急得落泪。
我不知道靠什么法术
将你这世界的财富
永远搂在我柔弱的臂弯里。”
(白开元 译)
赏 析
本诗选自《儿童集》。该诗集发表于1903年,是泰戈尔著名的儿童诗集,共收诗50首。这些诗歌写作的时间正是诗人遭受巨大痛苦的时期。妻子去世不久,他要照看5个孩子。他不得不隐藏住自己的痛苦和悲哀,和孩子们游戏,注意倾听孩子们的谈话,从他们小小的话题中汲取乐趣。诗人用儿童的眼睛去观察,用儿童的心理去想象,用儿童的心灵去感受,写出了一批表现童心之美的诗,描写儿童天真无邪的诗,赞美母子亲情挚爱的诗,反映儿童奇思妙想的诗,揭示和创造了一个童心世界。1913年,诗人将其中的大部分和新创作的几首类似题材和主题的诗,译成英文,以《新月集》为题出版。我国杰出诗人郭沫若年轻时读了其中的几首诗后成为泰戈尔的崇拜者,他说:“那清新和平易径直使我吃惊,使我一跃便年青了二十年。”(郭沫若《我的作诗经过》)他认为这些诗歌的特点“第一是诗的容易懂,第二是诗的散文式,第三是诗的清新隽永”(郭沫若《太戈尔来华的我见》)。《新月集》的译者郑振铎先生认为,《新月集》与安徒生的童话一样,具有不可测的魔力,“它把我们从怀疑、贪婪的罪恶世界,带到秀嫩天真的儿童的新月之国里去。”(郑振铎《〈新月集〉译序》)总之,这些诗歌充分体现了诗人儿童文学创作的特点,他不仅对儿童心理有深刻的理解,而且视童心为神圣,化童心为至美。
《出生》是《儿童集》中的第二首诗。作品一开始,孩子向妈妈询问自己的来历,这几乎是每个做母亲的人都遇到过的问题。这个问题既简单又复杂,简单得连没有知识的人都能回答,复杂得连学富五车的学者也说不清楚。因为孩子与妈妈的关系绝不仅仅是一个生理问题,这里有人类世代积淀下来的文明—文化因素。所以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就不仅有生理学的因素,还有心理学的、哲学的、宗教的因素等等。不同的回答体现了不同的文化修养和文化传统。这首诗中妈妈的回答便蕴藉了丰富的文化内涵。
首先,母爱已经在人类的集体无意识中积淀下来,成为人性的组成部分,或者说是人性的主要内容之一。诗中的妈妈说“你是我的希望,藏在我的心里”,“你在我玩偶的游戏里”,就体现了这样一种人类天性。
其次,已经成为天性的母爱,在每个要做母亲的女性身上,都要重新演化一次,成为亘古常新的主题。因此诗中的母亲说孩子是她作为女孩子时心花中散发的花香,是她少女时代青春肢体上开出的花朵。
第三,母爱除了是人类的天性之外,其中还有民族文化的基因。本诗中有两个方面的内容与印度文化传统有关。一个是对孩子的“崇拜”。印度古代文学中有对大神化身之一——黑天童年生活的表现,作家常常以崇拜的态度来描写儿童黑天。诗人泰戈尔也曾说:“在我们的孩子身上,他(神)一次又一次再生,那不朽的孩子。”(泰戈尔《人格》)本诗中的诗句“肩挨着肩,你和我的神像/坐在神龛里的座位上,/我膜拜神,也膜拜你”就是这种传统的体现。另一个是关于生命轮回的观念,世界生命的本体与自我生命的个体统一的观念,诗句“你从世界之梦的/欢乐之河上漂来,/以新的面貌出现在我的怀里”,表现的就是这样的观念。当然,不同的民族文化传统只是丰富了母爱的内容,母爱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这种本质使母爱在人类中具有普遍性,因此,这样的表现母爱主题的诗歌能够获得普遍的共鸣。
(侯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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