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提要】

　　国王补卢罗婆娑礼拜太阳回来，途中从恶魔手上救下天国歌伎优哩婆湿，两人一见钟情，互相思念。在女友陪同下，优哩婆湿到人间与国王相见。优哩婆湿回天宫演戏，两人只得怏怏而别。由于思念国王，优哩婆湿演戏时竟把剧中人物的名字念为国王名字。戏班师傅一怒之下，罚她下凡人间。天神因陀罗同情优哩婆湿，允许她到国王那里去，但如果见到自己的儿子，就得返回天宫。

　　优哩婆湿和国王结成姻缘。一天在外出游玩时，优哩婆湿与国王生气，忘记戒规，走进了鸠摩罗林变成了一株藤蔓。国王到处寻找优哩婆湿，向所遇见的各种生物诉说自己的相思。在团圆石的帮助下，优哩婆湿恢复了原形。

　　优哩婆湿生下了儿子阿优娑。为了不与国王分离，她瞒着国王将阿优娑交给女苦行者抚养。一天，一只兀鹰叼走了团圆石。在寻找团圆石的过程中，国王和优哩婆湿与儿子偶然相见。国王得知优哩婆湿须返回天国，就把王位让给了儿子，想隐居山林。而天使传达天神因陀罗的话，恩准优哩婆湿留在人间和国王白头到老。

　　【作品选录】

　　第四幕

　　幕后　一只天鹅离开亲爱的女友

　　它正为自己的女友哀鸣;

　　在一个美丽的湖面上，

　　太阳光催开荷花红。

　　质多罗离迦神情沮丧，同娑呵阇尼耶上。

　　幕后　湖上有一双天鹅，

　　它们相亲相爱;

　　为了自己的女友，

　　它们流泪悲哀。

　　娑呵阇尼耶　(伤心地看着质多罗离迦)朋友质多罗离迦呀!你脸上的颜色就像是枯萎了的荷花，透露出你内心里的焦虑不安。请你把原因告诉我吧!我愿意分担你的痛苦。

　　质多罗离迦　(悲伤地)朋友呀!按天女的班次来说，现在又该轮到我去礼拜太阳神了，爱友不在，我十分想她。

　　娑呵阇尼耶　朋友呀!我知道你们俩是非常要好的。那么，那么……

　　质多罗离迦　那么，为了想弄清楚，她这几天出了什么事情，我就静坐沉思，我知道，出了一件不幸的事情。

　　娑呵阇尼耶　(吃了一惊)朋友呀!什么事情呀?

　　质多罗离迦　(悲伤地)优哩婆湿的爱人那位王仙把治理国家的重担交给了大臣们，她陪他到犍陀摩陀那林玩去了。

　　娑呵阇尼耶　(赞美)到那样的地方去，真是一种享受。那么，那么……

　　质多罗离迦　在那里，一个毗提耶陀罗的女儿，名字叫做优陀耶婆底，走到曼陀吉尼河的沙洲上去堆沙山玩，王仙老是瞅着她，优哩婆湿就生了气。

　　娑呵阇尼耶　这是命中注定的。真挚的爱情是不肯容忍的。以后呢?

　　质多罗离迦　以后，她不理她丈夫那一套解释道歉，她的心给师傅的诅咒弄迷糊了，忘记了神仙的戒律，走进那一座妇女不许进去的鸠摩罗林里去了。她一走进去，就变成了一丛蔓藤，长在林子旁边。

　　娑呵阇尼耶　(忧愁)什么东西也逃不掉命运。那样的爱情一转眼就变成这样子!那王仙怎样了呢?

　　质多罗离迦　他也日日夜夜地呆在树林子里，心里想着他那最亲爱的人。(看着云彩)云彩又涌起来了，它甚至使得那些快乐的人们望眼欲穿，缅怀远人。

　　幕后　湖上有一双天鹅

　　它们形影不离;

　　为了自己的女友

　　它们泪流不已。

　　娑呵阇尼耶　朋友呀!这样仪表不凡的人受苦不会受得太久的。毫无疑问，一定会有那么一个神灵保佑他们重新团圆。(看着东方)过来，让我们面对着东方升起来的太阳虔诚礼拜吧!

　　幕后　湖里开满悦目的白荷，

　　湖上有一只天鹅，

　　它想看到自己的女友，

　　心里面愁绪似火。

　　娑呵阇尼耶下。

　　幕后　爱人离开他，不知去向，

　　他失魂落魄，如疯如狂，

　　身上穿着树叶子和花朵：

　　那边正走来了国王。

　　国王上，眼睛望着天空，穿得像一个疯子。

　　国王　(怒气冲冲)喂，你这个恶魔!站住!站住!你拐了我最亲爱的人，要逃走。(瞭望) 好哇!你逃上天去，从山顶上对着我射起箭来。

　　幕后　湖上有一只年幼的天鹅，

　　离开爱人，忧心似火，

　　它无精打采地拍着翅膀，

　　泪珠不停地从眼睛里落。

　　他拿起了一块土，跑着想去杀那恶魔，又满怀愁绪地思索起来。

　　国王　怎么样?

　　这是浓密的新升起的云彩，

　　不是盛气凌人的妖怪;

　　这是伸得挺长的彩虹，

　　不是什么射箭的劲弓;

　　这是一阵剧烈的雨点，

　　不是连续不断射来的箭;

　　这是电闪，闪耀像黄金，

　　不是优哩婆湿，我的情人。

　　幕后　我知道有那么一个妖怪，

　　把那个美丽的鹿目女郎抢了去，

　　正当新升起来的黑云彩，

　　电光闪闪地下着雨。

　　国王　(满怀愁绪地思索)那一个腿长得像羊角蕉一样的女郎到哪儿去了呢?

　　她生了气，显神通藏在什么地方，

　　她生我的气，决不会很久很久。

　　难道说她已经又回到了天上去?

　　她的心对我还是温柔如常。

　　只要是她仍然留在我的眼前，

　　连神仙的敌人也没法把她抢。

　　我的双眼怎么样也看不见她，

　　这岂不是命运在那里兴风作浪!

　　(向四方瞭望，叹息)哎呀!对那些倒了霉的人来说，

　　祸是不单行的。为什么呢?

　　我同我的情人分了手，

　　立刻就觉得无法忍受;

　　新云升起把太阳遮住，

　　以后的日子可以不发愁。

　　云彩呀!我现在命令你： 不要再发怒;

　　你很可爱，用暴雨把四方遮得模模糊糊;

　　如果我在大地上游荡能找到我的爱人，

　　那么你无论做什么，我都能忍受得住。

　　(笑)我心里的痛苦愈聚愈多，我真是白白忍受了。

　　圣人们说：“国王是季节的制造者。”那么，我为什么不把雨季来阻挡住呢?

　　劫波树用各种优美的姿态舞蹈摇动，

　　成群的蜜蜂嗡嗡地飞着陶醉在芳香中，

　　印度杜鹃也放开了音乐般的歌咙，

　　一丛丛的幼芽给风吹得摇摆不定。

　　我看，我还是不去阻挡吧，因为在目前只有这些雨季里的现象还能够表示出我这国王的尊严。

　　里面闪着电光，像金子一般，

　　云彩就是我的光荣的遮阳伞。

　　尼俱罗树的花朵为风所吹，

　　摆来摆去，就像是我的麈尾。

　　雨季来临，孔雀愉快地飞鸣，

　　就像是宫廷诗人，把我来歌颂。

　　云彩里面含着大量的水分，

　　它就是给我送财宝的商人。

　　算了吧!吹嘘这些装饰随从，还有什么用呢?我还是在这一座树林子里寻找我的爱人吧!

　　幕后　象群的头子，

　　离开了爱人;

　　它行步蹒跚，

　　分离使它难忍;

　　火红的鲜花，

　　照亮了山林;

　　它垂头丧气，

　　慢慢地前进。

　　国王　(来回地走，边走边瞭望)好吧，好吧!我的决心像火焰一样燃烧起来了。为什么呢?

　　这一棵刚刚才开花的健陀梨树，

　　花朵上一条条红线，里面浮着露珠;

　　它让我回忆起我那亲爱的人儿，

　　她两眼充满了泪水，她在发愁。

　　如果她走了这一条路，我怎样能找到她呢?因为：

　　林子里土地上浮砂都给云彩洒湿，

　　如果这位身材婉美的女郎双足踏上，

　　就应该看到一串美丽的足印，

　　后半给她的臀部压低，边上镶着红色的框。

　　(来回地走，边走边瞭望，愉快地)我已经找到了一条线索，能够追踪出这一位发怒的女郎走过的路子。

　　那个肚脐很深的女郎，

　　怒气冲冲地走过，

　　她步履摇摇摆摆，

　　胸衣从她身上掉落。

　　胸衣掉落在地上，

　　像鹦鹉膆子一样黄。

　　上面沾着泪痕，

　　泪水洗掉唇上的红光。

　　好吧!我把它带走吧!(来回地走，沉思，哭泣)怎么，这只是一块上面落着因陀罗俱波的新鲜的草根泥!在这一个人迹不到的野林子里，我怎么能够找到我的爱人呢?(看到一只孔雀)哎呀!它爬上了一块石头，在这乱石嶙峋的地上，石头给大雨一浇显得生气勃勃。

　　有一只孔雀，

　　大风吹得尾巴晃;

　　它站在那里，

　　对着云层张望。

　　嘴里咯咯直叫，

　　脖子伸得很长。

　　(走上去)好吧!我且去问它一声。

　　幕后　象王是驱敌的能手，

　　它在闷闷地发愁;

　　想看到最亲爱的人，

　　心里面颤颤抖抖。

　　国王　(双手合十)

　　孔雀呀!我请求你千万要告诉我：

　　你在林中游荡时可曾看到我的老婆?

　　你请静听!她脸像月亮，走路像天鹅：

　　根据这些特点你会认出她来，我对你说。

　　蓝脖子呀!在这树林子里，

　　你是否找到了我的那娇娘?

　　亮眼睛呀!你是否看到了

　　那一位目光温柔的姑娘?

　　(瞭望)它怎么只顾了跳舞竟不回答我呢?什么东西使它这样高兴呢?(沉思)噢， 我知道了：

　　和风吹散了它的尾巴，

　　这尾巴像云彩一样美丽。

　　现在我的爱人消逝不见，

　　再没有什么东西同它相比。

　　那一个美发女郎，

　　鲜花插在发辫上，

　　发辫既然已经松散，

　　孔雀要向谁模仿?

　　好吧!幸灾乐祸的家伙我就不再问了。(来回地走，边走边瞭望)哎呀!这里有一只印度杜鹃，炎热已过，它欢欣鼓舞，坐在一棵瞻部树的枝子上。在鸟类里面，这是很聪明的一种。让我问它一下吧。

　　幕后　一只跟天一样大的象王到处游荡，

　　它来到了毗提耶陀罗的林子里;

　　它忧心忡忡，眼泪流个不停，

　　心里面的快乐早被抛到远处去。

　　国王　(来回地走，双膝跪下)哎呀，哎呀!

　　你这个鸣声甜美的

　　讨人欢喜的杜鹃!

　　我那最亲爱的人儿，

　　在难陀那园里游玩;

　　如果你看到她的话，

　　千万告诉我呀，杜鹃!

　　小姐呀!

　　你是爱神派来的使者，

　　情人们都愿意同你说话。

　　你那善于穿透人心的箭，

　　射出去就不会虚发。

　　我那一位最亲爱的人儿，

　　希望你带到我的眼前。

　　软语者呀!爱人在哪里?

　　赶快把我带到她的身边。

　　你说的什么话呀?你如果要问：“你这样爱她，她为什么竟丢下你走了呢?”(向前看)

　　那么你就请听吧!

　　她真是无缘无故就发了怒，

　　我实在回想不起有什么错误;

　　男人转一转邪念妇女也不放过，

　　即使她们非常喜爱自己的丈夫。

　　(起来慌里慌张地向前走，忽然又双膝跪下，高声说：“她生气了。”站起来，四下里瞧)它忙着干自己的事情，

　　怎么竟打断了我的谈话呀!

　　不管别人的痛苦多大，

　　自己仍然保持冷静;

　　我痛苦而它无动于衷，

　　人们竟说这非常公正。

　　枣树结着鲜嫩的枣子，

　　它在那里拼命往下吞;

　　好像陶醉于爱情的情人，

　　互相吮吸着下嘴唇。

　　它虽然这样，可是我想到它那声音就像我爱人的声音一样甜蜜悦耳，我就不生它的气了。希望你幸福快乐。我还是离开这里吧!(来回地走，倾听)哎哟!在林子南边，我听到了脚镯的声音，它告诉我，我的爱人双脚踏地走来了，我还是到那里去吧!(来回地走)

　　幕后　那一只象王，

　　离开了爱人;

　　脸上憔悴悲伤，

　　眼里珠泪纷纷;

　　走路趔趄蹒跚，

　　痛苦实在难忍;

　　沉重的悲哀，

　　折磨着它全身;

　　它在林中游荡，

　　心里如煎如焚。

　　国王立刻唱起了醍鞞波底迦的调子，他眼观四方。

　　幕后　象王离开了亲爱的母象，

　　忧愁好像是烈火一样;

　　它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垂头丧气，东游西荡。

　　国王　(悲伤地)哎呀，真糟糕!

　　天鹅看到遮满天空的云彩，

　　一心想往摩那娑湖的飞行;

　　嘴里面咕咕地叫了又叫，

　　并不是脚镯在那里丁当作声。

　　好吧!在这些鸟还没有从这个湖里飞走以前，我且去问一下我爱人的消息。(走上前去)喂，喂，水鸟之王呀!

　　你要往摩那娑湖飞翔，

　　叼起荷花丝，准备作食粮。

　　起飞的时候再来叼吧，

　　现在且请把它丢在一旁。

　　请你先告诉我爱人的消息，

　　这样就能解除我的忧伤。

　　那些心地善良的人们，

　　首先把朋友的事放在心上。

　　哎呀!当它仰起脸来向上看的时候，它似乎是说：

　　“我一心向往摩那娑湖，我没有看到她。”

　　喂，喂，天鹅呀!还保守秘密干吗?

　　我已经跟在你的身后仔细观察;

　　你从什么人那里学到了这样的步法?

　　她臀部重走路蹒跚，你一定看见了她。

　　我的爱人紧锁着双眉在湖边上走，

　　天鹅呀!你如果真没有见到她，

　　你这个贼呀!她走路迟缓蹒跚，

　　你如何竟能学到了她的步法?

　　还有(双手合十)：

　　你偷了我爱人的步法，

　　天鹅呀!现在还给她吧!

　　如果发现了一部分赃物，

　　小偷就要归还全部。

　　(微笑)它害怕国王会惩罚小偷，飞走了。我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吧。(来回地走，瞭望)现在这里有一对鸳鸯。我且问它一下。

　　幕后　那一只象王离开了自己的爱人，

　　失魂落魄地在林子里东游西荡;

　　林子里幼树开出了美丽的花朵，

　　飒飒地发出了一阵悦耳的声响。

　　国王　你像牛黄一样的黄，

　　请你告诉我，鸳鸯呀!

　　我爱人在春天里游戏，

　　你真的没有看到她?

　　名字叫“车轮”的鸳鸯呀!

　　我爱人臀部像车轮一样圆。

　　现在大地之主把你来问，

　　同她分离，我心里愁绪万端。

　　怎么，它竟说：“这是谁呀，这是谁呀?”不对!它原来并不认识我。

　　太阳是我的外祖父，

　　月亮是我的祖父;

　　我娶了优哩婆湿，

　　大地就是我的媳妇。

　　它怎么不说话呢?好吧，让我骂它几句：

　　你那一只母鸳鸯，

　　只不过藏在荷叶里;

　　你却以为她跑远了，

　　望穿秋水，哀鸣不已。

　　你爱你自己的老婆，

　　非常害怕同她分离;

　　我如今失掉了爱人，

　　你却毫无怜悯之意。

　　无论如何，我的好运快完了，我还是到另一个地方去吧!(走了一步，又站住)我看还是不要挪动吧!(来回地走，瞭望)

　　有一只蜜蜂钻到荷花里去，

　　这荷花就像是我爱人的面孔。

　　当我吮吸她的下嘴唇的时候，

　　她嘴里发出了咝咝的细声。

　　蜜蜂在荷花里也嗡嗡地叫，

　　这荷花不让我钻进它的心中。

　　好吧!为了免得钻进去以后又后悔，我还是先向住在荷花心里的蜜蜂表示一下友好吧!

　　幕后　一只年幼的天鹅，

　　在湖里面游戏;

　　相思实在难忍，

　　它满怀愁绪。

　　国王　蜜蜂呀!我爱人的眼睛令人销魂，请告诉我她的消息吧!(沉思)

　　你是否看见了她?

　　那女子身段风流美丽。

　　如果你真正尝到了

　　她嘴里呼出的香气;

　　那么，你怎么还会

　　把白莲花来欢喜?

　　还是让我向前走吧。(来回地走，瞭望)哎呀!这里站着一只象王，把鼻子盘在尼波树的粗干上，还有一只母象陪着它。从它那里我可以得到我爱人的消息，我就走上前去吧!

　　幕后　那象王是一个情种，

　　离开母象，满怀忧伤;

　　它嗅到了芬芳的香气，

　　在树林里东游西荡。

　　国王　(瞭望)还是不要太慌了吧，这还不是走上前去的时候。

　　舍罗吉树枝子流着醇酒似的汁水，

　　不久以前它长出了幼嫩的枝条，

　　亲爱的母象用鼻子把它折下来，

　　让这一只大象去尝上一个饱。

　　(只站住了一刹那，瞭望)好哇!它已经吃完饭了。好吧!

　　我走上前去，问它一声：

　　象王!我问你一句话，请你告诉我，

　　你只要轻轻地一撞就能够把大树撞破，

　　一个从远处就能使月亮失去光辉的女郎，

　　你可曾看到她跟你面对面地走过?

　　(向前走了两步)

　　啊，象群的大王!

　　有一个年轻女郎，

　　头上插着优底迦花，

　　是年轻女子中的月亮。

　　她青春永在，神采夺目，

　　你可曾看到她走向何方?

　　(倾听，愉快)啊哈哈!你那热情动人的叫声告诉我，我会找到我的爱人，我现在又满怀信心了。因为你同我很相似，我就更喜欢你了。

　　我是国王中的大王，

　　你是象群里面的魁首;

　　对那些祈求援助的人，

　　你和我都施舍不休。

　　我爱女中之宝的优哩婆湿，

　　你爱象群中那一只母兽;

　　你我的情况完全相同，

　　但愿你尝不到分离的苦头。

　　祝你快乐幸福!还是让我向前走吧!(来回地走，向旁边看了一眼)哎呀!那边我看到那一座叫做薮罗昆犍陀罗的美丽的山，这是天女们喜欢的地方。我是不是要去找站在山脚下那块田地里的那个美丽女郎呢?(来回地走，瞭望)真黑呀!好吧，我借着闪电的亮看一下吧!哎呀!因为我的运气坏，连云彩也打不出闪来了;但是，我看不到这山，我是决不回去的。

　　一只野猪在那里掘土，爪子又尖又长，

　　它一动不动地站在林子里深的地方;

　　你看哪!它左窜右跳，东游西荡。

　　啊，肢体粗壮峰峦高耸的大山呀!

　　那个姣美的女郎，乳房又肥又重，

　　她的四肢丰满，微微有点弯曲，

　　她住在爱神的住处，在你的森林中。

　　它怎么不说话呢?我猜想，大概是因为距离远，它听不见。好吧!我走到它跟前去，再问一下。

　　大山呀!洁净的瀑布流过宝石般的石头，

　　你的山峰上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

　　紧那罗奏起了悦耳的甜蜜的音乐，

　　请你把我那最亲爱的人指给我吧!

　　(来回地走，双手合十)

　　啊，负载万有的众山之王!

　　有一个身材优美的漂亮女郎，

　　她离开了我在这林子里游荡，

　　你可曾看到她走向什么地方?

　　(听到幕后的声音，愉快地)怎么，好像是说：“我就看到一个那样的女子，请你听一听比这个更让你高兴的事情吧!”可是我那最亲爱的人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又响起了《啊，负载万有的众山之王!》这一首诗。听到幕后的声音，沉思)咳，真糟糕!原来这是山洞子里反射回来的我自己的回声。(失去知觉，又站起来，神情沮丧)啊哈哈!我累了。我且站在一条山溪边上，享受一下吹来的凉风吧。(来回地走，瞭望)这一条河虽然因为新流进去了一些水而显得污浊，我看到它，心里仍然很高兴。

　　因为：

　　水面上的涟漪像是弯弯的双眉，

　　成群的飞鸟形成了她的腰带，

　　滚动的白浪像是一件衣服，

　　它在怒气冲冲地抖动摇摆。

　　她心里想到我犯的那些错误，

　　脚底下颠颠踬踬地向前迈步。

　　我那最亲爱的人变成了河流，

　　我的举动她再也忍受不住。

　　好吧!我且去问它一下。(双手合十)

　　最亲爱的美丽的河，请你可怜我!

　　鸟儿无情地在你上面飞翔，忽起忽落。

　　你心里渴望能够达到恒河的堤岸，

　　成群的蜜蜂在你身边嗡嗡地唱歌。

　　幕后　这一条大河在那里游戏，

　　它像云彩一般地跳舞，

　　东风吹着翻滚的波浪，

　　它的胳臂一起一伏。

　　天鹅和别的鸟落到岸上，

　　像是郁金和海螺一白一黄。

　　水里面住着水象和鳄鱼，

　　黑色的荷花形成了屏障。

　　汹涌的波浪撞击着岸边，

　　听上去像是击掌的声音。

　　大河像是新起的云彩那样黑，

　　把四面八方遮得阴阴沉沉。

　　国王　我的爱情全神贯注在你的身上，

　　我的心离不开你这个妙龄女郎;

　　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错处?

　　你为什么把你的奴隶丢在一旁?

　　她为什么沉默不语呢?(沉思)它也许真的是一条河，优哩婆湿决不会丢开补卢罗婆娑向大海流去。好吧!悲观失望不会带来幸福。我还是回到那个美目女郎在我眼前消逝的那个地方去吧。(来回地走，瞭望) 我且向那一只站在那里的鹿问一些关于我爱人的消息。

　　象王在难陀那林里游荡，

　　它的名字叫做蔼罗婆陀。

　　林子里长满了幼嫩的树木，

　　树上开满了新鲜的花朵，

　　印度杜鹃正在树上唱歌。

　　象王离开了亲爱的母象，

　　心里面像是点起了一把火。

　　一只美丽的黑鹿，

　　给林中女神看到;

　　它正在那里斜视着

　　新生出来的青草。

　　(瞭望)它怎么竟转过头去，好像是看不起我呢?(注视)

　　那一只母鹿往这边走，

　　吃奶的小鹿把它挡住;

　　公鹿弯着脖子望着它，

　　眼睛不看向别处。

　　那个天女臀部肥重走路迟缓，

　　她有肥大高耸又结实的乳房。

　　她青春永在，腰肢柔弱，

　　走起路来，像是天鹅一样。

　　树林子像碧空一样地美丽，

　　那个鹿眼女郎在里面游荡。

　　你是不是曾经看见过她?

　　请你把我拖出这离别的海洋。

　　(走上前去，双手合十)啊哈，鹿王呀!

　　你在林子里有没有看到我的爱人?

　　我告诉你她的特征，你听我说：

　　这个女郎眼睛长得又大又长，

　　你喜欢什么，她也就看什么。

　　怎么，我说的话它全不理会，它仍然面对着它老婆站在那里!倒了霉的人专到那受人侮辱的地方去。我还是躲到别的地方去吧!(来回地走，瞭望)哎呀，我看到她走路的痕迹了。

　　红色的迦丹婆花开了花，

　　这就表示酷暑已过雨季来临;

　　虽然花丝柔软，花朵低垂，

　　我爱人仍把它拿来装饰云鬓。

　　(来回地走，看着无忧树)

　　红色的无忧树呀!那个细腰女郎，

　　丢下我这痴情人，到哪儿去游荡?

　　(看到给风吹动的树顶，发怒)

　　“没有看见她”，你在那里白晃悠，

　　树顶为什么给风吹得低下了头?

　　你那一些新长出来的花骨朵，

　　外面的皮都给成群的蜜蜂咬透;

　　蜜蜂拼上命往里面钻了又钻，

　　它们用脚踢，你为什么能忍受?

　　好吧!祝你快乐幸福!(来回地走，瞭望)石头缝里那一块特别红的是什么东西呀?

　　那一件东西光彩夺目闪闪烁烁，

　　不是大象肉从狮子嘴里遗落，

　　也不是一团熠熠发光的火花，

　　更不是树林子摩擦着了火。

　　(沉思)

　　哎呀!这是一块美丽的宝石，

　　光耀像无忧树新开出的花朵;

　　太阳神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

　　伸出手来把这一块宝石去捉。

　　哎呀，这东西捉住了我的心。好吧!我去把它拾起来。

　　幕后　热爱自己老婆的象王，

　　眼睛里面闪着泪光，

　　面容因忧愁而憔悴，

　　在这林子里东游西荡。

　　国王　(作拾物状，拾到以后)或许：

　　我应该把它送给我的爱人，

　　她的头发给曼陀罗花熏透。

　　可是现在我没有法子找到她，

　　如何能让我的泪珠滴在上头?

　　(把它丢掉)

　　幕后　孩子呀，拾起来吧，拾起来吧!

　　这一块宝石叫做团圆宝，

　　它是雪山女儿脚下的红漆;

　　你如果把它拾了起来，

　　不久就可以见到你的爱妻。

　　国王　(倾听)这是谁在那里对我说话呀?(瞭望)哎呀!大概是有那么一个与麋鹿同游的圣人对我发生了慈悲之心。世尊呀!我感谢你的指教。(把宝石拿起来)哈哈，团圆宝呀!

　　我同我的爱人分离，

　　如果你能找回那细腰女郎，

　　我就把你当成我的发饰，

　　像新月在湿婆的头上。

　　(来回地走，瞭望)哎哟，虽然这一棵蔓藤没有一朵花，为什么看到它我心里就高兴呢?说不定我真应该高兴。因为：

　　这个柔软的东西嫩芽上洒着雨水，

　　它的下嘴唇好像是给眼泪洗过。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装饰它了，

　　时机已逝，再也开不出花朵。

　　蜜蜂嗡嗡的鸣声听不到了，

　　它站在那里像是静思沉默。

　　我跪在它的脚下，它生气拒绝，

　　现在它心里真是悔恨交迫。

　　它真像我爱人，我去搂它一下吧。

　　蔓藤呀，请你看一看!

　　我失魂落魄在林子里流连。

　　如果我现在就转了好运，

　　能够让她再回到我的身边，

　　那么我就会走出树林子，

　　到别的地方去游荡盘桓;

　　而且我永远再也不会

　　让别离的痛苦把我来煎熬。

　　他走上前去，拥抱蔓藤，优哩婆湿就在这个地方出现了。

　　国王　(闭着眼睛，做抚摸状)哎呀，我的身体就仿佛是碰到了优哩婆湿的胳臂和腿!可是我不能相信。为什么呢?

　　我常常幻想遇到我的爱人，

　　一转瞬间却已经变了形体;

　　因此我不想一下子睁开眼睛，

　　去看那摸上去像我爱人的东西。

　　(慢慢地睁开了眼)怎么，竟真是我那最亲爱的人呀!(昏过去，倒下)

　　优哩婆湿　(洒泪)大王醒过来呀，醒过来呀!

　　国王　(恢复了知觉)亲爱的呀!现在我又活了。

　　美人呀!同你一分手，

　　我立刻就沉入黑暗中;

　　谢天谢地现在又找到你，

　　我也重新恢复了生命。

　　优哩婆湿　由于我干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大王经历了多少困难呀!

　　国王　“见不得人的事”，我不了解你这话的意思。

　　优哩婆湿　我就告诉你。因为我控制不住自己，生了气，才使得你到了这个地步。请大王原谅我吧!

　　国王　美人哪!先不要请求我原谅。一看到你，我的心里里外外都感到高兴。请你告诉我，你怎么能离开我这样久呀?

　　孔雀、印度杜鹃、天鹅和鸭子，

　　蜜蜂、大象、山、小河，还有小鹿;

　　这些东西在树林子里东游西荡，

　　哪一个我没有问到，为了你的缘故。

　　优哩婆湿　大王经历的这一切，我心里都知道。

　　国王　亲爱的呀!你说：“心里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呀?

　　优哩婆湿　大王请听!当年薄迦梵鸠摩罗立志永远修习梵行，他就住在健陀摩陀那山叫做无垢林的这一块地方。他规定下——

　　国王　规定什么呢?

　　优哩婆湿　——哪个女子走到这里来，她就会变成一棵蔓藤;没有乔利女神脚底下的红颜色形成的宝石，这诅咒的力量就永远不会消除。我的心给那严厉的诅咒弄迷糊了，我忘记了神仙的义务，态度粗暴无理，竟来到了这个禁止女子来的鸠摩罗林里。我一走进来，我的身体就变成了一棵长在森林边上的蔓藤。

　　国王　亲爱的呀!你说得都对。

　　即使我身体疲倦躺在床上，

　　你还总以为我是出门在外;

　　如今我离开你这样的长久，

　　亲爱的呀!你如何能够忍耐?

　　一位仙人告诉我，得到一块宝石，就可以同你团圆;我借了这宝石的力量，才又把你找到。(拿出宝石来)

　　优哩婆湿　哎呀，这就是那一块团圆宝。大王一搂我，我就恢复了原来的形体。(接过宝石来，搁在头上)

　　国王　美人哪!你先站一会。

　　你把宝石放在前额上，

　　宝石射出了耀眼的红光，

　　你脸上增添了光彩美丽，

　　像荷花迎着朝阳在开放。

　　优哩婆湿　你这说话逗人喜爱的人呀!现在是回到波罗提湿坦那城去的时候了。说不定老百姓已经在说我的闲话了。过来，让我们回去吧。

　　国王　就照你说的办吧。(站起来)

　　优哩婆湿　大王愿意怎样回去呢?

　　国王　请用一片新升起来的云彩，

　　飘飘浮浮地把我送回宫中;

　　它就像是一辆光辉闪耀的车，

　　装饰着崭新的图画般的彩虹。

　　幕后　那一只鹅雏找到了爱人，

　　浑身乐得汗毛直竖，

　　又回到自己的宫里去，

　　它真是心满意足。

　　同下。

　　(季羡林译)

　　注释：

　　形容眼睛之美。

　　一种韵律的名字。

　　印度神话中的一种神灵。人身马头或者人头马身，擅长音乐。

　　大神湿婆的儿子。

　　【赏析】

　　优哩婆湿和补卢罗婆娑的故事是印度最古老的神话之一，在《梨俱吠陀》、《百道梵书》、两大诗史和许多往世书中都有记载。五幕剧《优哩婆湿》就取材于印度古代神话，剧名全译为《凭勇力获得优哩婆湿》，或译为《广延天女》，描写天国歌伎优哩婆湿和人间国王补卢罗婆娑的爱情故事。

　　迦梨陀娑的这部戏剧取材于古老神话，虽然前人已经就这个故事创作了很多不同文本，但他创造性的改编，赋予了这个古老故事新的意义。全剧结构紧凑，充满浪漫色彩，风格爽朗明快，语言生动优美。同时，迦梨陀娑也用诗情洋溢的语言歌颂了优哩婆湿冲破天国罗网，大胆追求自由恋爱和世俗幸福的叛逆精神，塑造了一个聪慧、机敏、温柔、多情的女性形象。作为天国歌伎，优哩婆湿享有美名，深受天神因陀罗的宠爱。但是这些并不能阻止她对爱情的渴望、对幸福的追求。优哩婆湿被恶魔劫走，获救苏醒后，知道是国王补卢罗婆娑救了自己，对英武神勇的国王顿生爱慕，不仅“贪恋地看着国王”，甚至暗暗庆幸“我给那恶魔头子一抓，反而成全了一件好事”。回到天宫后，优哩婆湿难抑对国王的相思，私自到人间去见国王;演出时，神不守舍，竟然把剧中人物名字念成国王的名字。迦梨陀娑用几个情节，表现出一个坠入情网女子的多情、大胆，凸现了优哩婆湿这个人物的形象特征，为以后情节发展奠定了人物个性基础： 此时的敢爱，显出了以后负气出走——敢恨——的可能性和可信性。虽是天女，优哩婆湿身上却更多地体现出普通人间女子的性格特征。第四幕中，因国王补卢罗婆娑多看了其他女人几眼，优哩婆湿便像一个醋味十足的妻子，根本不理解丈夫那一套解释道歉，认为“真挚的爱情是不肯容忍”这些的，以出走来表示自己的愤怒，让国王饱尝相思找寻之苦。身为女人，在与国王的夫妻之情和同儿子的天伦之爱之间，优哩婆湿选择了与国王补卢罗婆娑生活在一起。因为天神因陀罗的预言，优哩婆湿在见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就要返回天国。无奈之下，优哩婆湿隐瞒了自己怀孕生子的事情，将孩子托给别人照顾。这显示了优哩婆湿对爱情的忠贞不渝，也是对天神所安排的命运的一种反抗。优哩婆湿的所作所为，无不是对自己爱情的追求、维护和坚持，在她身上，有女人的温柔、美丽，也有女人少有的坚韧、执著的一面。这个人物形象所散发的魅力，千百年来依然吸引着众多读者和观众。

　　《优哩婆湿》语言生动优美，迦梨陀娑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诗歌天才，其中的第四幕尤为著名。在这一幕中，补卢罗婆娑在树林里到处游荡，寻找优哩婆湿。美丽的自然万物、飞禽走兽，在失魂落魄的国王补卢罗婆娑眼中，总是存有优哩婆湿的身影。于是，他向孔雀、杜鹃、天鹅、鸳鸯、蜜蜂、大象、小鹿、河流等探问优哩婆湿下落，作者用诗情洋溢的语言，通过描摹这些生物的情态，淋漓尽致地描绘了优哩婆湿的形体美和国王补卢罗婆娑对优哩婆湿炽热的爱，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同时，作者这种忧伤而爽朗的诗化语言，使得离别场面伤感而不阴霾，与整部戏剧的明快风格相一致。

　　这部戏剧结构紧凑，抒情中不乏冲突，情节起伏，张弛有度。从优哩婆湿被劫开场，一开始就调动起观众的情绪。接下来优哩婆湿被罚下凡、误入树林、母子相逢等情节一环扣一环，观众在为优哩婆湿获得爱情、幸福而高兴的时候，立刻又要为她遇到的困难而担心。紧张的情节层出不穷，观众自始至终都被剧情抓牢，和剧中人物同喜同悲。

　　(张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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