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提要】
英雄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不打不相识,成为莫逆之交,他们一起征讨森林妖怪芬巴巴。芬巴巴被杀死后,女神伊什妲尔向吉尔伽美什示爱遭拒,她要求天父神阿努造出天牛祸害人间,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二人联手杀死天牛。为了惩罚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众神决定让恩奇都死去,吉尔伽美什悲痛不已。带着对生命的思考,吉尔伽美什不畏艰险寻找长生不老之草。选文表现吉尔伽美什历经磨难找到的长生不老之草得而复失的波折过程。
【作品选录】
第九块泥板
一 (A)
吉尔伽美什朝着他的朋友恩奇都,
泪如泉涌;在原野里彷徨。
“我的死,也将和恩奇都一样。
悲痛浸入我的内心,
我怀着死的恐惧,在原野徜徉。
终于,奔向那乌巴拉·图图之子,乌特纳庇什提牟,
我上了路,加快了脚步,
到夜晚,走进了山谷。
我一见狮子之类便连连颤抖,
我仰首向锡恩祈求,
我的祈祷上达诸神[ ]。
[锡恩啊,请一如既往]把我保佑!”
[夜间(?)]他躺下,从梦境醒来,
[ ]生命里充满了欢快。
他手执板斧,
从腰带把[剑]拔了出来。
像箭一样下到它们[中间],
他[把它们驱逐,杀败]。
以下缺。吉尔伽美什横越山地前进。
二 (A)
山的名字叫马什,
他[一]到马什山,
只见它天天瞭望着[日]出和[日落]。
那山巅上[抵]“天边”,
那山麓下与冥府通连。
把关的是蝎人,
那可怕的凶相,如同死神一般。
他们的恐怖把山笼罩,
他们把太阳瞭望,就在日出与日落的时间。
吉尔伽美什一见他们,
现出一副惊恐失色的脸,
但是,他向他们搭了话,硬仗着胆。
那个蝎人便冲着妻子喊:
“他身上长的是神肉,到这儿的这外来汉。”
蝎人的妻子回答他说:
“他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是人。”
[蝎]人冲着这外来汉喊,
[他向(?)]诸神(之子)开了言:
“[你为何竟如此(?)]远道跋涉[而来]?
[你为何(?)来到了]此间,
竟渡过了那难以[渡过的海]?
我想知道,你[来到这里有何打算]。
(以下残缺)
三 (A)
我[为找]我的父神乌特纳庇什提牟[而来],
他已位列[诸神的]集会之中,
[我想探听]关于死和生命。”
蝎人有话开了口,
说给[吉尔伽美什]听:
“吉尔伽美什哟,并没有谁曾经[把这件事情办成(?)],
也没有谁曾经[跨越]那条山径。
在那十二比尔的地方[
无边的黑暗,[那儿]没有[光明]。
日出时[
日落时[
日落[
(以下残缺)
四 (A)
(一—三十二行残缺)
“[纵然要有]悲伤[和痛苦],
[纵然要有]潮湿和[干枯],
[纵然要有]叹息和[眼泪,我也要去]!
来,[给我打开入山的门户]!”
蝎人[开口说话],
对吉尔伽美什[谈]:
“去吧,吉尔伽[美什!
[允许你翻越]马什山。
[去翻过那]群山和山地,
[愿你的脚把你带回这里]一路平安,
入山的门户[会为你而打开,敞向两边。”
吉尔伽[美什听了这话],
他[倾听了蝎人]的这语言,
[他]就沿着太阳的路[向前]。
一比尔[过去时,
[那里没有光],极其[深邃的]黑暗,
[他前后什么都看]不见。
二比尔[过去时,
五 (A)
(一—二十二行残缺)
四比尔[过去时
[那里没有光],极其[深邃的]黑暗,
[他前后什么都看]不见。
五比尔[过去时,
[那里没有光],极其[深邃的]黑暗,
[他前后什么都看]不见。
[六比尔过去时],
[那里没有光],极其深邃的黑暗,
[他前后什么都看]不见。
七比尔过去时,[
[那里]没有[光],极其深邃的黑暗,
他[前]后什么都[看]不见。
八比尔过去时,[
[那里没有]光,极[其深邃的]黑暗,
他[前]后什么都[看]不见。
九比尔[过去时,他感到(?)有北风,
[ ]他的脸[
[那里没有]光,[极其深邃的黑暗],
他[前]后[什么都看不见。
[十比尔过]去以后,[
靠近[ ]
[ ]比尔的[
[十一比尔过去时]射进来太阳的光线。
[十二比尔过去时]有了光,
在[他]前面看到了〈石〉的树木,他就健步向前。
红宝石是结成的熟果,
累累的葡萄,惹人爱看,
翠玉宝石是镶上的青叶(?),
那儿也结着果,望去令人心胸舒展。
六 (A)
残余的十数行残片,缺损较重,难以翻译。只是各行里出现相当多的宝石和树名,因此推断,这是将吉尔伽美什历尽艰辛摸索到的乐园作了详细的描述。
第十块泥板
一 (B)
[“
他[身披]它们的皮,吃它们的肉,
[吉尔伽美什啊,这种事还不曾有过,
[只要(?)]我的〈风〉能够吹动水波。”
舍马什转向他那方面,表示困惑,
他对吉尔伽美什说:
“吉尔伽美什啊,你将徘徊到哪里?
你所探求的生命,恐怕不会获得。”
吉尔伽美什对大力神舍马什说:
“难道我白白地在旷野里跋涉,
我的头颅仍然必须躺在大地的正中,
仍然必须年复一年地长眠永卧?
请让我的眼睛看到太阳吧,使我浑身广被光泽;
那有光的地方,黑暗便告退,
让我仰沐太阳神舍马什的光辉,将死亡给予那些死者!
(以下残缺)
二 (B)
“和我一起分担一切劳苦的人,
我衷心热爱的那个恩奇都,
他和我一起分担了一切[劳]苦,
而今,竟走上了人生的宿命之路。
日日夜夜,我朝着他流泪,
我不甘心把他就此送进坟墓,
也许我的朋友会由于我的悲伤而一旦复苏!
七天七夜(之间),
直到蛆虫从他的脸上爬出。
自从他一去,生命就未见恢复,
我一直像个猎人徘徊在旷野荒途。
女主人哟,我有幸能够和你见面,
就别让我和那可怕的死神会晤!”
女主人对吉尔伽美什说:
(以下残缺)
三 (B)
“吉尔伽美什哟,你要流浪到哪里?
你所探求的生命将无处寻觅。
自从诸神把人创造,
就把死给人派定无疑,
生命就保留在他们自己的手里!
吉尔伽美什哟,你只管填满你的肚皮,
不论白天黑夜,尽管寻欢逗趣;
每天摆起盛宴,
将你华丽的衣衫穿起;
白天夜里你(尽管)跳舞游戏!
你洗头,沐浴,
爱你那手里领着的儿女;
让你怀里的妻子高高兴兴,
这才是[做人]的正理。”
(以下残缺)
四 (B)
他生了气,把它们砸烂,
他返回来,到了那个男人身边。
乌鲁舍纳庇瞥了他一眼,
乌鲁舍纳庇对吉尔伽美什开了言: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乌鲁舍纳庇,是那个遥远的乌特纳庇什提牟的跟班。”
吉尔伽美什对乌鲁舍纳庇说:
“我的名字叫吉尔伽美什,
是来自乌鲁克(?)、埃安纳那边,
是翻过了山山岭岭而来,
从太阳[升起处动身],旅途遥远。
乌鲁舍纳庇啊,既然和你见了面,
快引我和那遥远的乌特纳庇什提牟见见!”
乌鲁舍纳庇对吉尔伽美什说:
(以下残缺)
五 (A)
(第一—二十二行多半损坏)
吉尔伽美什对乌特纳庇什提牟说:
“在来到遥远的乌特纳庇什提牟这儿相见以前,
我漫步流浪,把一切国家走遍。
我横渡了所有的海,
我翻过了那些险峻的山。
我的脸色表明缺乏充足的、舒适的睡眠,
我身受了失眠的折磨,手脚为忧伤所缠。
还没到女主人家,我的衣服就已经磨烂,
熊、鬣狗、狮子、豹、虎、鹿、大山羊等野兽与活物,[我都杀过],
[我吃]它们的[肉],把它们的毛皮[穿(?)]。
(以下残缺)
六 (A)
人们总是(经常)盖房屋,还是贴封加印?
兄弟们总是(经常)争他们应得的一份?
国(内)总是(经常)泛滥着憎恨?
河水总是(经常)暴涨引起洪汛?
蜻蜓[留下它的]蜕皮,
它的脸看得见太阳的眼神,
亘古就没有这原型[不变的东西(?)],
〈睡着了的人〉和死者是那么近似难分。
他们岂不是正将死的影像描摹,
如能得到[恩利尔]祝福,野人也能成为普通的人。
诸大神阿奴恩纳奇到一起集会,
分派他们命运的是玛母梅瑙母,那司掌命运的女神。
是他们把死亡和生命注定,
因而,不可能知道死在哪天,什么时辰!”
第十一块泥板
一 (A)
吉尔伽美什对遥远的乌特纳庇什提牟说:
“乌特纳庇什提牟啊,我在把你仔细端详,
你的姿态,和我简直一模一样,
的确,我和你简直也一模一样。
我还以为你满怀斗志,
[谁知]你竟不知所为,闲散游荡。
[给我谈谈吧],你是如何求得永生,而与诸神同堂?”
乌特纳庇什提牟对吉尔伽美什说:
“吉尔伽美什啊,让我来给你揭开隐秘,
并且说说诸神的天机!
什尔帕克,这是个你也知道的市镇,
它的位置在幼发拉底[河滨],
那是个古老的市镇,诸神都在那里存身。
是他们让诸大神泛起洪水,
[其中曾有]: 阿努——他们的父神。
勇敢的恩利尔,他们的谏诤人,
尼努尔塔,他们的代表,
恩奴基,他们的领航人,
尼尼基克,就是那个埃阿,也没跟他们离群。
他们对着芦舍喊出他们的话语:
‘芦舍啊,芦舍!墙壁啊,墙壁!
芦舍啊,你听着!墙壁啊,你考虑!
什尔帕克人,乌巴拉·图图之子啊,
赶快毁掉房屋,把船只制造,
点清你应拿的东西,去把命逃!
忘掉那些财宝,讨你的活命,
将一切活物的物种运进船中。
你们应该建造的那只船,
既定的尺寸,不容变通。
它的宽度必须和深度一致,
要像盖得上阿普苏[那样才成]!’
我听明白了,就对我的主神埃阿说:
‘[看哪!]我的主神啊,你所指令,
我唯命是从。
[可我]怎么回答那市镇、人们和长老诸公?’
埃阿开口讲起话来,
他跟我——他的仆从说明:
‘你可以这样对他们讲清——
我知道恩利尔对我心怀不善,
(我)不能再住在你们的市镇之中,
而且也不能在恩利尔的领地里涉足,
我要到阿普苏去,和我的主神埃阿朝夕与共。
他将赐给你们物产丰盈,
[他将指出]哪里有[鸟或]鱼藏匿,
[他将使国土上]五谷丰登,
[ ]〈库克〉[
[ ]将奇布图恩赐给尔等。’
我趁[最早的]晨光,
就在[我的近旁]把泥土收拢。
(第五十—五十三行残缺)
孩子们[取]沥青,
大人们把[一切]必需品搬送。
第五天我把船的骨架建成,
那船表面积一伊库,它的四壁各十伽尔高。
那覆板,各十伽尔宽,
我把它的骨架构造,使它成型,
然后把六块覆板,将它一一铺平。
在七个地方分成[ ],
把它分成九块舱面,
把木栓嵌进它的正中。
我为船桅,已经备足所需的材料,
我向炉灶倒进六舍尔的沥青,
将三舍尔的沥青注入[ ]当中。
运筐的人们运到三舍尔的油,
一舍尔的油在[防水上]用净,
两舍尔的油储存[在]水手手中。
我为[人们]宰了群牛,
每天还宰些羊。
葡萄汁、〈红葡萄〉酒、油,加上白葡萄佳酿,
我给他们[喝肉]汤,简直像河水在淌,
他们都吃得饱饱,就像正月那样。
我打开涂油[的 ]注入我手中,
第七天船已竣工。
[这船的下水]困难重重,
我们不得不把舱板上下摇动,
[好容易才使船身]的三分之二进[入水中]。
[我把我所有的一切]统统放进船里,
我把我的全部银货统统放进船里,
我把我的[全部]金货统统放进船里,
我把我所有的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放]进船里。
我让家眷和亲眷都乘上船,
我让野兽、野生物和所有的工匠都登上船去。
舍马什给规定了时辰——
‘若是朝里[ ]夜里天降苦雨,
便进入舱内,将舱口紧闭。’
这时辰终于来到,
‘朝里[ ]夜里要降苦雨啦!’
我瞧了瞧天象,
天阴沉异常。
我便进入船内,将舱口堵上,
将船里装的连同船身,
整个交给普兹尔·阿木尔,这个船工、水手执掌。
到了晨光初露的时候,
天边乌云涌起。
阿达德在空中响起霹雳,
舒尔拉特和哈尼什作了先行,
他们到群山各地去预报信息。
埃耳拉伽尔砍倒船桅,
尼奴尔塔向前进,将航路开辟。
阿奴恩纳奇举起火来,
光辉所及整个国土烈焰顿起。
阿达德的恐怖直达九重高天,
就是[他]使光明重归黑暗,
[辽阔的]国土如同[ ]被捣烂。
一日之间[刮起了]台风,
越刮越猛,风速有增无减[
像战斗一样[
彼此之间,对面不见,
从高天也无法把人们分辨。
诸神因洪水而惶惶不安,
纷纷退了出来,登上阿努的高天,
他们像狗一样瑟缩地藏在外厢,
伊什妲尔竟像个(世俗的)女人那样哭喊。
这声音美妙的[诸神的]宠姬竟拔高嗓门:
‘瞧,过去的岁月都付诸黏土一片,
都是我在诸神的集会上说的话招来的灾难。
我为啥在诸神的集会上竟说出招灾的语言,
我为啥竟惹出这场毁灭我的人类的祸患,
虽然我才是人类的真正生育者,
却叫他们像鱼卵一般在海里漂满。
阿奴恩纳奇的诸神和她一同啼哭,
痛心的诸神坐下来啼哭,
他们的嘴唇全都[
整整六天[六]夜,
风和洪水一涌而来,台风过处国土荒芜。
到了第七天洪水和风暴终于败北,
这番战斗活像是沙场争逐。
海平静了,暴风雨住了,洪水退了,
瞅瞅天,已然宁静如故,
而所有的人却已葬身黏土。
在高如平房屋脊的地方,有片草原出现,
刚打开舱盖,光线便照射我的脸。
我划船而下,坐着哭泣,
我泪流满面,
在海的尽头,我认出了岸。
有十二[处地方]出现了陆地,
船就停在了尼什尔山。
船在尼什尔山搁浅不能动弹。
第一天第二天船在尼什尔山(搁浅,不能动弹),
第三天第四天船在尼什尔山(搁浅,不能动弹),
第五天第六天船在尼什尔山(搁浅,不能动弹)。
到了第七天,
我解开鸽子放了出去,
鸽子飞去,又盘旋飞还,
它飞了回来,因为找不到休息的地点。
我解开燕子放了出去,
燕子飞去,又盘旋飞还,
它飞了回来,因为找不到休息的地点。
我解开大乌鸦放了出去,
大乌鸦飞去,看到水势已退,
打食、盘旋、嘎嘎地叫,没有回转。
我迎着四方的风(将诸鸟)统统放走,献上牺牲。
我在山顶将神酒浇奠。
我在那里放上七只,又七只酒盏,
将芦苇、杉树和香木天宁卡放置在台上面。
诸神嗅到它的香味,
诸神嗅到他们所喜爱的香味,
诸神便像苍蝇一般,聚集在敬献牺牲的施主身边。
这时大女神来到这里,
取了精致的金银首饰,那是阿努为讨她的欢心而制,
‘要像挂在我脖子上的宝石一样,不要把这些神忘记,
决不要忘却,要把这些日子牢记在心里。
诸神啊,请到牺牲这儿来吧,
唯有恩利尔却不许,
因为他不加考虑便把洪水泛起,
而且要将我的人类灭绝无遗。’
这当儿恩利尔已来到那里,
恩利尔见了船,十分生气。
他对伊吉吉诸神满腔怒火——
‘怎么,生物得救了?原说是逃脱一个也不许!’
尼奴尔塔开口对勇敢的恩利尔说:
‘除了埃阿还有谁能搞出这套诡计,
因为只有埃阿他知道这件事的底细。’
埃阿对勇敢的恩利尔说:
‘诸神的师父,勇敢的你,
为何不加考虑就将洪水泛起?
有罪者可以治他的罪,无耻的可以叫他受辱,
不能害(其命),[绝其]迹,宽容饶恕才是正理。
要减少人类,与其泛起洪水莫如让狮子逞凶,
要减少人类,与其泛起洪水莫如让狼来吞噬,
要将国土[ ],与其泛起洪水莫如让灾荒遍地,
要[挫伤]人类,与其泛起洪水莫如让伊鲁拉降世。
揭开大神们秘密的并不是我,
若有人给阿特拉·哈什斯托梦,他就会懂得诸神的秘密,
如今,我们倒应该为他拿点主意。’
于是,恩利尔走进船里,
牵着我的手,让我上了船,
让我的妻子上了船,坐在我的身边。
为了祝福,他来到我们中间,摸着我的前额:
‘乌特纳庇什提牟直到今天仅仅是个凡人,
从现在起他和他的妻子,就位同我们诸神。
就让他在那遥远的土地,诸河的河口存身!’
于是他就把我领来,让我在这遥远的土地,诸河的河口存身。
可是,有谁能为你邀请诸神,
你要寻求的生命,又能到哪里去找,
你就试试看,能否六天六夜不合眼地去寻!”
他刚屈膝坐下,
睡意如云,就在他头上萦绕。
乌特纳庇什提牟便对妻子说道:
“你瞧瞧这位寻求生命的英雄,
睡意如云,在他的头上萦绕。”
他的妻子对遥远的乌特纳庇什提牟说:
“推推那个人,让他睁睁眼,
让他踏上归途,一路安然,
让他直奔起身的市镇,回到他的家园。”
乌特纳庇什提牟对他的妻子说:
“人是个狡猾的东西,说不定他会把你蒙骗。
来,你给他做面包,放在他的枕边,
还要在墙壁记上他睡了几天。”
她给他做了面包,放在他的枕边,
还在墙壁标上他睡了几天。
他的第一个面包干巴了,
第二个坏了,第三个潮了,第四个白了皮,
第五个变了色,第六个刚刚烤完,
第七个还在炭火上,他一推那男人便睁开了眼。
吉尔伽美什对遥远的乌特纳庇什提牟说:
“我〈刚觉得〉有些困倦,
是你推动了我把睡意驱散?”
乌特纳庇什提牟对吉尔伽美什[说]:
“吉尔伽美什呀,你[去]把那些面包数数,
你就会知道[你睡了几天]。”
他的第一个面包已经干巴了,
第二个坏了,第三个潮了,第四个白了皮,
第五个变了色,第六个刚刚烤完,
第七个还在炭火上,他一推那男子便睁开了眼。
吉尔伽美什对遥远的乌特纳庇什提牟说:
“[怎么]办,乌特纳庇什提牟啊,我将去到何处?
我的身体被死神紧紧抓住,
死就坐[在]我的卧室,
连[我弯腰落]坐在地方也死气弥布!”
乌特纳庇什提牟对船老大乌鲁舍纳庇说:
“乌鲁舍纳庇哟,让港口[把你拒绝],渡口使你受辱,
将那些沿岸而行的人,从那岸上放逐。
你领到这儿来的人,体内满是污垢,
那身体的健美,被它那表皮遮住。
乌鲁舍纳庇哟,你领他到洗澡场去,
用水把他的污垢洗净,让他露出雪肌,
把表皮抛到海里,露出其健美的身体。
把他头上的帕鲁西古换新,
给他穿上贴身的内衣,
让他摸索着回到他的市镇,
让他完成他的行旅,
让他的外衣保持全新,不致破敝!”
乌鲁舍纳庇领他到了洗澡场,
把污垢用水洗净,让他露出雪肌,
他扔掉了表皮,海水把它漂走,
他的身体,健美如昔。
头上的帕鲁西古换新了,
穿上了贴身的内衣。
他就要摸索着回到他的市镇,
他就要完成他的行旅,
[他的外衣依然全]新,[并未破敝]。
吉尔伽美什与乌鲁舍纳庇乘上船,
船[赶上了潮水],他们就此动身而去。
他的妻对遥远的乌特纳庇什提牟说:
“吉尔伽美什来到这里吃尽辛苦,
他要返回家园,给他点什么礼物?”
(听到这话)吉尔伽美什便拿起篙,
把船拨到岸边停住。
乌特纳庇什提牟对吉尔伽美什说:
“吉尔伽美什哟,你辛辛苦苦来到此地,
你就要回到家园,该给你点什么东西?
吉尔伽美什哟,让我给你说点隐秘!
且听我[把神的秘密]说给你——
这种草像[ ]似的[
它的刺像〈蔷薇〉也许会[扎你的手],
这种草若能到手,你就能将生命获取。”
吉尔伽美什一听这话,便打开了〈水[闸门]〉,
他把沉重的石头绑在双脚。
他跳进深渊[见到那棵草],
他取了草,[草把他的手扎了]。
他从双脚把沉重的石头解掉,
海就把他往岸上漂。
吉尔伽美什对船老大乌鲁舍纳庇说:
“乌鲁舍纳庇哟,这草是棵〈非凡的〉草,
人们靠它可以长生不老。
我要把它带回乌鲁克城,让[ ]能吃到这草,
它的名字叫做西普·伊沙希尔·阿米尔,
我也吃它,好重返少年,青春永葆。”
走了二十比尔,他们吃了饭,
走了三十比尔,他们准备过夜歇脚。
这时,吉尔伽美什看到一个冷水泉,
他便下到水里去净身洗澡。
有条蛇被草的香气吸引,
[它从水里]出来把草叼跑。
他回来一看,这里只有蛇蜕的皮,
于是,吉尔伽美什坐下来悲恸号啕,
满脸泪水滔滔。
[他握着]船老大乌鲁舍纳庇的[手开了言]:
“乌鲁舍纳庇哟,我[为了]谁,历尽艰险,
为了谁,我把心血耗干。
我自己并没有得到好处半点,
倒把好处给了大地的狮子,
而且,水流已经将[它]漂去二十比尔远。
我把〈水闸门〉打开[
我看到了为我立起的标志,我要回返。
那么,就将小船留在岸边。”走了二十比尔,他们吃饭,
走了三十比尔他们准备过夜。到了乌鲁克城时,
吉尔伽美什对船老大乌鲁舍纳庇开了言:
“乌鲁舍纳庇哟,你登上乌鲁克城往前行,
察一察那基石,验一验那些砖!那砖是否烈火烧炼?
那基石是否七贤所奠?
一舍尔是都城,一舍尔是果树园,一舍尔是四郊和伊什妲尔殿堂的〈神苑〉,
三舍尔和〈神苑〉把乌鲁克围在了里边!”
(赵乐甡 译)
注释:
原文“ina karsi-ia”,意为“我的腹中”。
大洪水里活下来的圣贤。相当于《旧约全书》里的诺亚。参见第十一块泥板。
月神。
酒馆或饭馆的老板,也有人认为是海岸女巫,或者是伊什妲尔女神的化身。亚述语版名叫西杜利,这里有一段描述。西杜利远远望见吉尔伽美什憔悴的样子,以为他是个杀人者。于是,她关了门,而且上了门闩。后来,他二人似乎通过小窗一类的互相搭话。这时,吉尔伽美什曾向她夸耀了自己的力量或以往的武功,并且表示如破门而入,不费吹灰之力。后来,西杜利劝吉尔伽美什改变目的,寻求现世的人生快乐和幸福(如本文第三段的内容),但吉尔伽美什则不以为然,表示了寻求永生的坚定态度。他询问了往访乌特纳庇什提牟的路,就见到了水手乌鲁舍纳庇。——中译者
大约是“石像”。亚述语版作“石人”,赫梯语版作“两个石像”。可能是横渡死海的乌鲁舍纳庇(在此巴比伦语原文为斯鲁斯纳普)的守护神。
中译者所加。在亚述语版(A)第三段里,乌鲁舍纳庇为了渡过“死海”,让吉尔伽美什到森林中去采伐木材制作长棹。后来,乌鲁舍纳庇开了船,似乎在第三天到了“死海”。第四段是乌鲁舍纳庇告诫吉尔伽美什:“手不要沾着死海的水!拿着第二、第三、第四只棹,吉尔伽美什啊!拿着第五、第六、第七只棹……”这样用尽了预制的120只长棹。乌特纳庇什提牟把他们远远地看在眼里,心想,他为什么打碎了石像,他究竟是谁。直到第五段的20行前后,大约才有跟乌特纳庇什提牟的对话。——中译者
巴比伦语版为乌特那庇什提牟,苏美尔语版为鸠什杜拉。其名字的意义是“见到生命的人”。参见《洪水传说》。
洪水前存在过的美索布达米亚的古都。它是苏美尔人所记得的五都城之一。
阴间(冥界)的,原始的深渊。
1伊库约3 600平方米。
1伽尔约12肘尺,即6米。
1舍尔(沙劳斯)是表示3 600的数,但此处未记载单位,或应将“斯图”(1公升强)补入。
伊什妲尔。
天上诸神的总称。
霍乱和战争之神。
“贤者”之意,是乌特纳庇什提牟的称呼。
吉尔伽美什。
乌特纳庇什提牟。
“返老还童”之意。
可能是指蛇而言。
【赏析】
《吉尔伽美什》是迄今为止人类发现的最早的史诗,主要讲述了乌鲁克国王吉尔伽美什一生的冒险故事和英雄传奇。全诗有3 000多行,刻写在12块泥板上。
《吉尔伽美什》的重见天日,给今天的人类带来更深的追根之愿和对生与死、爱情和友谊等基本问题的再思考。在史诗诞生的那个时代,人们更多地享受着一种简单和谐而又有追求的生活: 男人们靠决斗决定胜负;英雄有义务消灭妖魔鬼怪;女性更青睐有建树的男子;命运总是无法违抗;对长生不老也有着单纯而执著的追求……《吉尔伽美什》通篇语言十分简单,多用重复、排比,却无法掩饰那种淳朴的善良和淡淡的忧郁,这是那时人们心境的写照。
在史诗时代,人类尚处于懵懂的童年,对自然的认识很少,面对变幻莫测的大自然,人们感到自身的渺小,似乎命运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操纵——他们把这种不知名的力量叫做神。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的力量渐渐地强大起来,人们似乎预见了战胜自然的可能,他们开始幻想、期待自己的同类中出现一个力量强大的人物,代替他们完成战胜自然的伟大事业,人们期待英雄。吉尔伽美什就是这样的英雄。他具有许多优秀的品质: 外表秀逸,聪明勇敢,和恩奇都一起为民除害,建立功勋;由于恩奇都的死,他执著地探求生命的奥秘。
吉尔伽美什对生命奥秘的探索,是数千年来人类渴求永生的一个缩影。乌特纳庇什提牟向吉尔伽美什揭示了如何获得返老还童仙草的秘密,吉尔伽美什按照他的指点,潜入海底,获得使人长生不老的仙草,但在归途中,仙草被蛇叼跑,吉尔伽美什沮丧地回到乌鲁克。早在远古时代,人类就不甘于命运的安排,总想超越死亡达到永生。人类通过各种方式去抗争和超越死亡,在神话传说中表现为通过人的努力寻求永生。当吉尔伽美什看到恩奇都病故而非战死沙场时,他开始意识到生命的脆弱、死亡的威胁,想破解这个谜。吉尔伽美什在途中经历千辛万苦,蝎人、女店主和人类的始祖的告诫以及蛇叼走不死草,都暗示着人类追求永生的失败的宿命。古人对生命奥秘的渴求和一无所获的失落,在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阴阳相隔的对话中表现出来。法国科学家、哲学家帕斯卡尔说过:“人只不过是一棵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是他是一棵能思想的芦苇。”吉尔伽美什知道自己要死,他尽全力去寻找生命的奥秘,最终他没有实现永生的愿望,但无论如何,吉尔伽美什这种对生命的执著留给后人深深的感动和思考。
生命之草得而复失的故事,浓缩古代两河流域居民对自然法则、生命奥秘的朴素的想象、探求与理解。人类原始的愿望便是想驾驭自然,祈求长生不老。人类原始的恐惧便是自身的死亡,史诗真实地反映了人类童年时期的这种原始的愿望与恐惧。幽冥地府的故事不仅与永生仙草的故事紧密相连,也是古代两河流域居民探求人生奥秘的反映。
这篇史诗颇具浪漫主义色彩,用一种富有想象力的方式表现了神话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结合,以及苏美尔史诗中人的神性、神的人性,如英雄吉尔伽美什三分之二是神、三分之一是人,女神伊什妲尔在遇洪水时的大哭等。吉尔伽美什长途跋涉中不平凡的见闻和经历,如马什山的深邃和黑暗、惊人的大洪水等,使史诗在粗犷和朴素中表现出瑰丽的浪漫主义色彩。在人物形象刻画方面,无论是诸神还是人,既具传奇性,又充满人间生活气息,形成了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交织的趋向。此外,史诗还采用了联想、反复、排比、象征和夸张等艺术手法,生动形象地再现了那个时代人物的精神面貌。如多次通过梦境表现人物内心,象征并预示将发生的事情,这些梦境大都带着阴郁低沉的情调,这跟后世的感伤主义或浪漫主义诗人笔下的梦颇有相似之处,大大增强了艺术感染力。
(邓 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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