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提要】
传说中的中国皇帝阿尔通有个女儿名叫杜兰朵，冷若冰霜却又绝顶聪慧，她性情高傲，虽然芳名远播，但选婿甚苛。她订立的残酷条件是： 凡前来求婚的王子，都必须回答她自编的三个谜语，全答对者可和她结婚，否则，一律砍头示众。年轻的鞑靼王子卡拉夫由于战乱流落到京城，看到画像上美貌绝伦的杜兰朵公主，顿时为她倾倒，不顾他人劝阻毅然去求婚。杜兰朵照旧当众宣布了三个谜语，卡拉夫全部答对。本来按照约定应该允婚，但杜兰朵反悔，想再出三个谜语，遭到国王拒绝。卡拉夫见状，忙请求让他出一个谜语，如果明天公主答对，他愿牺牲性命，如果答不出来，杜兰朵就应和他结婚。杜兰朵使用巧计，从卡拉夫的女奴口中获知了答案。第二天，她在朝廷上当众说出答案。卡拉夫如雷轰顶，毅然拔出匕首，但是杜兰朵阻止了他，并说明答案是用巧计得来的。卡拉夫用他的勇敢和智慧以及火热的爱情征服了杜兰朵，两人幸福地结为夫妇。后来，在中国皇帝的帮助下，卡拉夫重返故国，登上王位。
【作品选录】
第二幕
宫廷的大殿。两扇门，一扇门面向另一扇门。设想其中一扇门经过走道通向杜兰朵公主的殿堂，另一扇门通向其父亲，皇上的殿堂。
第五场
阿尔图、杜兰朵、卡拉夫、柴丽玛、阿德尔玛、潘塔隆内、塔尔塔利亚、大臣和卫兵
杜兰朵 (高傲地)此人是谁?在发生了如此众多的悲剧之后，还胆敢前来猜测那难解的谜语，并且渴望可怜巴巴地死去?
阿尔图 女儿，就是那位。(指着卡拉夫，卡拉夫惊愕地站在大殿之中。)不要让他在这儿当众经受考验，别再伤害这位把生命交给你的人的心。如果选择他为你的夫君，那他将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杜兰朵 (注视了卡拉夫好一会儿，低声对柴丽玛)唉，我的天哪!柴丽玛，请相信宫廷中有些东西会引发我的同情，人们觉察不出来。这个人让我心生怜悯。
柴丽玛 (低声地)您就向他提出三个容易猜出来的谜语，如今您不要再残酷无情了。
杜兰朵 (以傲慢的态度，低声地)你说什么!这是我的骄傲!你这冒失鬼，胆敢如此说我?
阿德尔玛 (仔细地打量了卡拉夫许久，旁白)唉，我的天哪 !我瞧见什么了!难道他不就是我在卡拉赞尼宫廷见过的那个谦卑的仆人吗?当时我的凯伊柯巴德父亲还活着。他是王子!啊，我的心这样告诉我。这颗心已经属于他!
杜兰朵 王子，别去冒这个致命的危险。上天知道，那些把我说成残酷无情的女人的传说都是一派谎言。我是如此憎恶你们这班男人，这使我不得不自卫。我懂得，并且尽可能远离我憎恶的男性而生活。我为什么不能享有每一个人都能拥有的自由呢?谁让您违反我的意志行事，说我残忍?如果祈求还能起作用的话，我谦卑地祈求您，放弃冒险，王子。不要同我的才能较量。才能是我唯一的骄傲。上天赐予我聪明和才能。如果在朝廷，有人以聪明取胜我，让我当众蒙受羞辱，我会慨然去死。要么给我解开谜语，时间还来得及，要么为您的死而徒劳地哭泣。
卡拉夫 如此美妙的声音，如此美丽的容貌，如此罕见的精神和无法超越的智慧，竟能融合在一个女人身上。啊!男人为了拥有她而拿生命去冒险，该是怎样的荒谬!杜兰朵不是为她罕有的聪敏而自豪吗?其实她没有发现自己有着别人难以企及的优点，她又是多么执著地反对成为男人的妻子。她还要点燃男人的欲念吗?千百条生命丧失了，为了您的肉身，残忍的杜兰朵。为了您，我宁愿千百次地在断头台展示我的一颗心。
柴丽玛 (低声对杜兰朵)啊，但愿他拿到容易的谜语。他跟您很般配。
阿德尔玛 (旁白)多么温柔!啊!可他本该是我的!因为我不知道，他是个王子，当他沦落底层，充当奴仆时，曾经表示要给我带来好运!啊!如今我心中爱的火焰燃烧得多么热烈，我看出了他出身高贵!他对待爱情从不退缩!(低声对杜兰朵)杜兰朵，愿荣誉永远在您心中。
杜兰朵 (犹豫，自言自语)莫非他是唯一有力量唤醒我心中的同情的人?(果断地)不，我应当战胜自己。(冲动地对卡拉夫)固执的家伙，你准备接受考验吧。
阿尔图 王子，您还坚持吗?
卡拉夫 陛下，我已经说过了。要么去死，要么娶杜兰朵为妻。
阿尔图 现在该公开宣读致命的诏书。让他听着，他会感到害怕。
潘塔隆内从怀中掏出诏书，吻了一下，将它贴紧胸口，然后放到前额，最后把它交给塔尔塔利亚。
塔尔塔利亚匍匐叩首，接过诏书，大声宣读。
塔尔塔利亚 每个王子皆可娶杜兰朵为妻，但先得当着朝廷大臣的面猜出公主的三个谜语。倘若能揭开谜底，即可与杜兰朵成亲。倘若无力揭开，则交由刽子手执行死刑，斩首示众。阿尔图大汗向威严的孔夫子宣誓，定将执行已下达的诏书。
宣读完毕，塔尔塔利亚吻了诏书，把它贴紧胸前、前额，又把它交给潘塔隆内，潘塔隆内匍匐叩首，然后站起身来，把它呈送给阿尔图。阿尔图抬起一只手，按住诏书。
阿尔图 (叹了口气)唉，这诏书!哎，它给我带来莫大的痛苦!我向孔夫子宣誓，我将执行它。
潘塔隆内把诏书重新揣进怀中。大殿上一片寂静。
杜兰朵站起身来。
杜兰朵 (以严肃的口吻)告诉我，你这异乡人： 谁活跃于每一个城市、城堡和乡村?谁迎着战争中胜利者和失败者的呼叫，信心十足地走向天涯海角?他是世上万物的朋友，他的形象为每一个人所熟悉;但倘若有什么人想与他比试高低，那必定是疯子无疑。他就在你身边，但你不知道他是谁。(坐下)
卡拉夫 (仰望天空，思索片刻之后，把手置于前额，朝杜兰朵鞠了一躬)我深感幸运，如果没有更晦涩的谜语使我难堪!公主，谁不知道那个活跃于地球上每个城市、城堡和乡村的造物，总是与所有的人相依相伴，他在胜利者和失败者的注目下，始终信心十足地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存在，他不能容忍想与他一比高低的人。我说这是太阳。
潘塔隆内 (愉快地)塔尔塔利亚，他猜中了。
塔尔塔利亚 完全正确。
众大臣 (打开第一个密封的纸袋，齐声说)好极了。是太阳，是太阳。
阿尔图 (愉快地)孩子，我祈求老天提醒你新的谜底。
柴丽玛 (旁白)啊!神明，请帮助他吧。
阿德尔玛 (激动不安，旁白)啊，上天，阻止他，别让他成为杜兰朵的新郎。我觉得我快要痛苦死了。
杜兰朵 (气愤地自言自语)他赢了!他比我更加富于智慧!啊!但愿这不会是真的!(提高嗓门)狂人，听着： 给我解开我其他的谜语。(站起身来，以严肃的口吻念道)异乡人，请问，这是一棵什么树： 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在它身上消耗，它寿命久远，但又总是常青不老，生机勃勃，它有着白色的叶子，但叶子的另一面却是黑色的?(坐下)
卡拉夫 (沉思片刻之后，像此前那样施礼)请别生气，骄傲的女人，我来揭开您的谜底。这棵既古老又常青的树，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在它身上消耗，它不是别的，就是年;它的叶子的正面是白色，反面是黑色。就是白昼与黑夜。
潘塔隆内 (愉快地)塔尔塔利亚，他猜中了。
塔尔塔利亚 是的，坦白地说，这正是谜底。
众大臣 (打开另一个密封的纸袋，众人齐声说)好极了，是年，是年，是年。
阿尔图 (高兴地)多么令人愉快!啊!神明终于猜中了。
柴丽玛 (旁白)也许这是最后一个谜语。
阿德尔玛 (迷惘地，旁白)唉，我将失去他!(低声地对杜兰朵)公主，您当着皇上和众大臣的面输掉了每一个回答，他超过您了。
杜兰朵 (愤怒，低声地)住嘴!只有天塌下来，人类才会沦亡。(大声地)你知道，胆大妄为的蠢人，你越想超过我，我就越加憎恶你。你放弃猜最后一个谜语，离开宫廷，就能保住你的脑袋。
卡拉夫 尊敬的公主，您的仇恨让我遗憾。如果我不配您的怜悯，那我的脑袋也就保不住。
阿尔图 放弃吧，亲爱的孩子。或者你，我的女儿，不要再提出新的谜语。他完全配当你的郎君。
杜兰朵 (愤怒地)我的郎君!要我放弃!那个谕旨应当执行。
卡拉夫 陛下，不必多虑。我要么去死，要么杜兰朵将成为我的新娘。
杜兰朵 (非常生气)死亡将是你的新娘。哼，等着瞧吧。(站起身来，用严肃的口吻念道)告诉我，这凶猛可怕的野兽是什么动物?它有四条腿，一副翅翼，它富有怜悯之心，它用爱回报爱它的人，它对一切仇敌傲慢无礼。它让世界颤抖，它神气十足地漫游，至今所向无敌。它能让自己强壮的躯体在汹涌激荡的大海上歇息。它用自己凶猛的脚爪和胸部压迫无垠的大地。这高傲的野兽的翅膀永远不知疲倦地在大地和大海上留下幸福的影子。(念完谜语，杜兰朵愤怒地从脸上撕下面纱，以恐吓卡拉夫)看着我的脸，别害怕。你有本事就说出这是什么造物，否则，就去拥抱死神吧。
卡拉夫 (惊奇地)啊，美人!啊，多么光彩照人!(把手掌置于眼前，局促不安)
阿尔图 (不安地)哦，他要输了!孩子别惊惶失措，要冷静。
柴丽玛 (焦急不安，旁白)我觉得简直喘不过气来了。
阿德尔玛 (旁白)异乡人，你是属于我的。爱情让我带你远走高飞。
潘塔隆内 (焦急地)勇敢些，勇敢些，孩子。啊，如果我能助他一臂之力!我的腿直打哆嗦!因为他恐怕要输了。
塔尔塔利亚 如果不是因为有失文雅，我真会去厨房拿醋罐子。
杜兰朵 可怜的人，你死定了。你捉弄自己的命运，这是咎由自取。
卡拉夫 (恢复了神智)杜兰朵，是您的美貌突然震动了我，让我茫然失措。我并没有败下阵来。(转向众人)你，长着四条腿和翅膀的野兽，你是宇宙的恐怖，你生活在陆地和海洋所向无敌，你用自己的巨大的翅翼，给捉摸不定的物体，给大地，给优秀的子孙们，给亲爱的平民们投下令人感激的、幸福的影子。你是新的长生鸟，真的，你是有福的野兽。你就是亚德里亚海的凶猛狮子。千真万确。
潘塔隆内 (冲动地)啊，上帝赐福予你!我激动得不能自已了。(跑上前去拥抱他)
塔尔塔利亚 (对阿尔图)陛下，您该感到欣慰了。
大臣们 (打开第三个密封好的纸袋，齐声念道)是亚德里亚海的雄狮。千真万确，千真万确。
听到众人兴高采烈欢呼声和一阵震耳的乐器声，杜兰朵晕倒在座椅上。
柴丽玛和阿德尔玛上去扶她。
柴丽玛 您平静下来，公主。他赢了。
阿德尔玛 (旁白)唉，我失去了我的爱……不，我没有失去你。
阿尔图由潘塔隆内和塔尔塔利亚搀扶着，高兴地从御座上下来。
大臣们排成队退到舞台尽头。
阿尔图 我的女儿，你别再用那些稀奇古怪的方式来作威作福了。亲爱的王子，上我这儿来。
(拥抱卡拉夫)
杜兰朵恢复了知觉，从座椅上怒气冲冲地走下来。
杜兰朵 (着魔似地)停下。他别奢望成为我的新郎。明天我再出三个新的谜语。你们给我考验他的时间太短了。我简直没办法好好地思考。停下……
阿尔图 (打断她)你过于轻率、残酷!再也没有时间了。你别再指望我迁就你了。严肃的法令应当执行，我要对我的大臣们宣布我的旨谕。
潘塔隆内 请您原谅她。不必再出别的谜语了，更不用像砍南瓜似的砍掉其他的脑袋。这位年轻人已经猜中了全部谜语。法令应当执行，我们该吃喜糖了(对塔尔塔利亚)大臣，您说呢?
塔尔塔利亚 说得太对了。不必再猜谜语了。你们说呢，诸位尊敬的大臣?
众大臣 问题已经解决，已经解决。
阿尔图 该去神庙了。这位异乡人在那儿会向我们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祭司们……
杜兰朵 (绝望地)啊!父亲，请暂缓……
阿尔图 (蔑视地)不能再拖延了。我已下定决心。
杜兰朵 (下跪)父亲，您对我充满了父爱，您如此珍惜我的生命。请您明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不能忍受这样的屈辱。我宁愿去死，也绝不屈服于这傲慢的男人，成为他的妻子。啊，只要一想到我要屈从于这个男人，成为他的妻子，我就痛不欲生。(哭泣)
阿尔图 (愤怒地)你真是固执透顶，随心所欲，残酷无情。我再也不听你的了。好了，大臣们，你们走吧!
卡拉夫 请起来，蹂躏我这颗心的美丽的暴君。陛下，唉，我请求您收回您的旨谕。如果她厌恶我，仇视我，我也不会获得幸福。我绝不愿意我的爱成为她蒙受痛苦的原因。如果我的爱的火焰只配换得她的仇视，那么，我的这份感情又能算得上什么?您，残忍的母老虎，如果我不能化解您的铁石心肠，那就请便吧，您尽可以欢欣鼓舞，尽可以去享受您的生活。我不会成为您的新郎。啊，如果您看到这颗破碎的心，我能肯定您会对它充满怜悯。莫非您如此渴望我的死?陛下，请您给予我新的考验。我已经视这生命如草芥。
阿尔图 不，我已下了决心。都去神庙吧，不会再有另一次考验的机会……不谨慎的……
杜兰朵 (激动地)那就去神庙吧，但您的女儿会在祭坛上死去。
卡拉夫 她要去死!我的陛下……公主，请二位再次给我开恩。明天，在这大殿里，当着你们和大臣们的面，我要向这桀骜不驯的人提出一个谜语： 那王子是谁的儿子，他叫什么名字?他曾经低三下四地流浪和乞讨，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当他达到幸福的顶峰时，却陷于比以往更加不幸的境地。明天，在这大殿里，残酷的灵魂，请您猜出这不幸的人儿和他父亲的名字。如果您猜不出来，那就请您让这不幸的人跳出苦海。请不要拒绝我的良苦用心。让那颗心变得温柔吧。如果您能猜出我的谜语，您那颗残酷无情的，不可驾驭的心将会因我的鲜血和死亡而得到满足。
杜兰朵 异乡人，我很高兴，我接受这一条件。
柴丽玛 (旁白)这是新的冒险。
阿尔图 我对此并不感到高兴。我不会后退半步。法令必须执行。
卡拉夫 (跪下)陛下，如果您觉得我配不上公主，如果您以仁慈为怀，那您就满足您女儿的愿望吧，那也就满足了我的愿望。啊，请不必理会我，但愿她能心满意足。她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她肯定能猜出我在这里提出的问题。
杜兰朵 (旁白)我尽情地发泄我的愤怒，他却在嘲讽我。
阿尔图 冒失的年轻人，你竟提出这样的要求!你不知道，她是多么聪明机灵。好吧，我同意你们再进行一次新的考验。如果她猜出了你和你父亲的名字，她便不再成为你的新娘。她一旦猜中，你只有远走高飞，我不愿看到新的悲剧发生，阿尔图也不会再为其他的不幸而悲伤。(低声对卡拉夫)你跟我来。你都干了些什么呀，愚蠢的家伙!
进行曲重新响起。阿尔图与卫队，众大臣们、潘塔隆内、塔尔塔利亚庄重地走进了先前从那儿出来的大门。
杜兰朵、阿德尔玛、柴丽玛、特鲁法金诺、众太监及女仆们随着鼓声进入另一扇门。
(吕晶译)
【赏析】
普契尼所创作的歌剧《杜兰朵》，伴随着咏叹调《今夜无人入睡》的优美乐曲和动人歌声，使中国公主杜兰朵光彩夺目的形象成为舞台上永远的经典。但是较少有人知道，最早塑造这一美丽形象的并非普契尼，也不是德国作家席勒，而是18世纪意大利的剧作家卡尔洛·戈齐。
卡尔洛·戈齐生于威尼斯一个贵族家庭。他的哥哥加斯帕尔·戈齐是个优秀的文艺批评家。兄弟二人树起维护美的传统的旗帜，宣扬保护意大利语言的纯洁性。1761年卡尔洛·戈齐创作了童话剧《杜兰朵》，刻画出一个非同凡响的艺术形象： 美丽而任性的中国公主杜兰朵。此后，许多剧作家和音乐家以此剧为蓝本，写出了各种版本的《杜兰朵》，使其成为世界各地舞台上经久不衰的剧目，这个剧本也成为戈齐戏剧创作中最重要、最有影响力的作品。
《杜兰朵》描写中国公主杜兰朵既美艳聪明又冷酷无情，向她的求婚者出三个谜语，如果猜中则招为婿，猜不中则将会被砍头。智勇双全的鞑靼王子卡拉夫猜中了她的三个谜语，并以真挚的爱感化了公主冷酷的心。
整出戏剧中最为光彩照人的角色当为杜兰朵公主。在剧中，杜兰朵公主是世界上最美的人——画家永远都无法描绘出她的美丽;但是她的残忍也同样惊人——世上最善于雄辩的人也无法道出她的骄矜和冷酷。她的美是致命的美。但是在杜兰朵公主心中却不这么想，她恨男人，觉得不得不自卫，希望远离她憎恨的男性而生活，她希望享受别人都能享受的自由，她不愿意违背自己的意志，不会轻易妥协。应当说，杜兰朵是一位具有高度自觉意识的女性。她自觉地意识到自己与他人的不同，不希望自己仅仅是男性的附属品，而把自己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杜兰朵具有高于他人的清醒。她非常看重自己的智慧，认为这是自己强于别人的东西，并用这一点来考察男性，甄选男性。当她的求爱者一一丧命，头颅被悬挂在城门时，杜兰朵心中不无得意，她惧怕有人战胜她的智慧，比她更聪明。卡拉夫赞叹道：“如此美妙的声音，如此美丽的容貌，如此罕见的精神和无法超越的智慧，竟融合在一个女人身上。”这样的一位杜兰朵公主，当然是倾倒众生的。
杜兰朵和卡拉夫的爱情也是一波三折。落难王子卡拉夫历经艰险，漂泊流浪来到了北京城，当他看到了杜兰朵的画像，立刻惊为天人，不顾他人的苦苦劝阻，“要么娶杜兰朵为妻，要么去死”。在这样的决心下，卡拉夫凭借自己超人的智慧和胆识前往皇宫回答杜兰朵公主的谜语。非常幸运的是，卡拉夫猜出了杜兰朵的全部谜语，而且也获得了杜兰朵的父皇的喜爱和欣赏。但是杜兰朵却反悔了，不愿嫁给卡拉夫。卡拉夫呼喊着：“正当我期盼回归宁静的港湾，回到拯救我的人们之中，体味无穷的喜悦的时候，残忍的杜兰朵，我深爱的人，被我视为我的生命的人，却下令杀害我，要置我于死地!”这是卡拉夫对爱情绝望的呼号。全文中反复穿插一句类似的话，表明卡拉夫对杜兰朵爱之深切：“我要么投向死神的怀抱，要么迎娶杜兰朵”，“我宁愿去死，除非我娶杜兰朵为妻子’，“要么去死，要么娶杜兰朵为妻”，“我只知道，要么是爱，要么是死”。最坚贞不渝的爱情观是为爱存在。爱情作为永远不会褪色的永恒故事，在《杜兰朵》里被卡拉夫讲述着。最终杜兰朵公主还是被卡拉夫深深感动。她经过痛苦的思索，剧烈的内心斗争，最终决定向卡拉夫敞开心扉，献出了深藏的爱情，美丽的公主和英俊的王子终成眷属。
书中选取的第二幕第五场表现的是卡拉夫与杜兰朵在皇宫大殿的斗智斗勇，在这一场中杜兰朵公主和卡拉夫的性格特征展现得淋漓尽致，杜兰朵骄傲自信，虽然面对卡拉夫的时候有些迟疑，“宫廷中有些东西会引发我的同情，人们察觉不出来。这个人让我心生怜悯。”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她一向的骄傲和对男性的仇视。而卡拉夫一直坚定不移：“为了您，我宁愿千百次地在断头台展示我的一颗心。”卡拉夫对杜兰朵的爱已经超越了死亡，即使死去也在所不辞。卡拉夫的痴情与杜兰朵的薄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猜谜语的过程中，杜兰朵咄咄逼人，每一个谜语都让人绞尽脑汁，读者的心弦紧绷着，害怕卡拉夫猜不出谜语而产生可怕的后果。而卡拉夫却镇定自若，顺利猜出了所有的谜语，这让杜兰朵非常恼怒，却又打心底里佩服。但是杜兰朵并不甘心就此嫁给卡拉夫，又提出了其他条件。这一场杜兰朵公主与卡拉夫猜谜比拼的精彩程度，不亚于俄狄浦斯与施芬克斯的智慧大战，不同的是后者是英雄与怪兽，而前者是美女与英雄。
康德曾说过：“在一切艺术里诗的艺术占着最高的等级。”语言艺术的意象性在诗歌里表现得尤其突出。戈齐本身就是一位诗人，所以他运用诗体可谓得心应手，其诗化的语言也进一步突出了剧本的诗剧特色。如杜兰朵向卡拉夫出的第一个谜语：“谁活跃于每一个城市、城堡和乡村?谁迎着战争中胜利者和失败者的呼叫，信心十足地走向天涯海角?他是世上万物的朋友，他的形象为每一个人所熟悉;但倘若有什么人想与他试比高低，那必定是疯人无疑。”卡拉夫的回答也同样精妙：“谁不知道那个活跃于地球上每个城市、城堡和乡村的造物，总是与所有的人相依相伴，他在胜利者和失败者的注目下，始终信心十足地走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存在，他不能容忍想与他一比高低的人。我说这是太阳。”(第二幕第五场)这个谜语的谜底是很简单的，但谜面却说得错综复杂，让人一头雾水。关键在于提问者和回答者艺术地“煞有介事”地“拐弯抹角”，实际上，是作者充分调动了诗歌的比喻、排比、夸张、描摹手法，把提问者和回答者的机智凸现了出来。在这里，传统修辞格式的交叉运用，融哲理性、诱惑力于一体，将诗的优美与韵味传达俱足。
(章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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