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尼古拉·米哈依洛维奇·鲁勃佐夫(1936—1971)苏联俄罗斯诗人。出生在农村,父亲在卫国战争中牺牲,母亲也很早病逝。他6岁就成了孤儿,在保育院生活。不幸的往昔、母亲、战争、大自然和故乡在他的心灵刻下不可磨灭的印痕,构成他抒情诗的忧郁基调。他毕业于一所技术学校,在渔船上做过司炉工,到北海舰队当过水兵,服役期间写诗发表在部队的刊物上。1959年复员,在列宁格勒基洛夫工厂当工人,积极参加厂内外文学社团活动。1962年以后不断发表诗作,遂成为苏联诗歌界60年代和70年代初“悄声细语”派的主要诗人。1962年考入莫斯科高尔基文学院,因嗜酒成疾。延搁至1969年函授毕业。他个人的恋爱与婚姻多颇不幸。早年相爱的姑娘在他当兵时嫁了别人。他曾与一女子结婚,但因志趣不同,难以和睦生活,乃至离异。后来同居的女友喜欢诗歌,也会写诗,但脾气暴戾。1971年1月他俩在一次酒后激烈的争吵中,未婚妻把他杀害了。其时他年仅35岁。他生前出版的诗集有《抒情诗》 (1965)、《田野之星》(1967) 、《心灵保留着》 (1969) 、《松涛回荡》 (1970)。去世后出版的诗集是《最后的轮船》(1973)、《抒情诗选》(1974)、《车前草》 (1976)、《诗抄》 (1977) 等。他以抒情短诗著称,笔触细腻,格调清新委婉,于平淡常见的事物中发见诗意,善于捕捉瞬间的内心感受。回忆往昔、眷恋故里、怀念母亲、描写大自然以及人的生死、爱情等等都成为他抒情的主要题材,并使景情交融。他的诗风纯净、优美、婉约、自然。他被看作是“农村的歌手”叶赛宁的继承者。
内容概要 这里选择介绍鲁勃佐夫的抒情诗两首。
我宁静的故乡——给B·别洛夫
我宁静的故乡啊! /小河、柳树、夜莺、…… /母亲就安葬在这里——/那时我还是个孩童。
“请问哪儿是坟场?/我母亲埋葬在哪里?”/乡亲们轻声回答我,/“那边河岸就是墓地。”
乡亲们轻声地回答了我,/一队大车悄然无声地驶去。/只见那疯长着的野草/在教堂圆顶上盘踞。
水潭变成沼泽,/那正是我当年喜欢游泳的地方……/宁静的故乡啊,/我什么也没有遗忘!
周围依然是葱绿的草原,/学校换了新的木板篱栅。/我真想再栖落在这里,/象那悠闲的乌鸦。
啊,故乡这木头建造的学校! ……/到我再离去的时候,/那雾茫茫的小河/就会在我背后不停地奔流。
这儿的农舍,这儿的乌云,/这儿即将来临的雷鸣,/都跟我永远联系在一起,/燃起我火热的深情。(王守仁译)
别离曲
我就要走了,离开这小村……/河水很快就要封冻,/到夜晚门扇会吱哑作声,/院里的泥呀,会有这么深。
母亲会来看你,悲伤地睡去……/在这被遗忘的灰暗之地,/那一夜里,你守着桦皮摇篮,/将为我的负心而哀泣。
那么为什么,在这荒凉的沼泽,/当初你要眯缝起你的睫毛,/用手心里的浆果来喂我,/好象喂你心爱的小鸟?
别伤心!不要冒着嗖嗖寒风/在开春的码头上把轮船久等。/还不如饮此一杯别离酒,/纪念胸中短暂的温情。
我和你是不同类的鸟啊,/何苦在此岸上久待?/也许我此去还会回来,/但是也许呀,永远不再……
你哪儿知道,每当夜间,/不论我走到哪里,总是听见/不祥的脚步声在我背后,/紧紧追逼,象一个梦魇……
不过我总有一天会记起浆果,/记起在暗土地上的爱之花,/于是我会给你们寄一个布娃娃——/作为我最后一个童话。
让小女儿哄娃娃睡熟,/让她永远不会感到孤独。/“妈妈,妈妈呀!娃娃真好玩! /瞧她会眨眼睛,她还会哭……” (飞白译)
作品鉴赏 宁静,这是鲁勃佐夫抒情诗中最有特色的意境。第一首诗抒情主人公重返故乡,他最深的感受是故乡的安谧温馨——“我宁静的故乡啊!”他带着对故乡景物的眷恋之情,流连于小河、柳树、水潭,怀着物是人非的缕缕惆怅,忆及长眠于此的母亲。童年的印象是模糊的,只记得母亲的可亲,却忘了母亲埋在何处。象是怕惊扰母亲,乡亲们答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连大车驶讨也悄然无声,更增添了故乡的宁静平和。只有教堂圆顶上复盖的野草默默暗示了时光悠悠。童年的记忆又是清晰的,他什么都没有忘记,游泳的地方,葱绿的草地、木头建造的学校,这一切都唤起他的童趣,重温那段无忧无虑的生活。可以想象,当抒情主人公再离去的时候,那萦绕心头的离愁别绪不会不象“那条雾茫茫的小河”不断地随他奔流,而对故乡的依恋和深情也将永远伴随着他,成为他生命的源泉。这首诗流溢着恬静温和的诗情,明朗清新中掺有一点感伤,朴实平淡中留有一点余韵。与这首诗相似的还有一首《故乡之夜》,似乎可以为诗人追求宁静的境界作出某种注解。那首诗更是着力抒写故乡的寂静,“静得仿佛是这儿的自然/从来没经历过些许震动”,“静得仿佛是今后的生活/永远不会再发生震动”。这种对静的极致抒写,反衬出抒情主人公内心从未得到过平静。人生多灾多难,总有厄运震动心灵,总有清醒的哀愁笼罩大地,所以他才如此渴望宁静,特别怀念故乡的宁静。但是在这里刊出的第二首诗《别离曲》 中,抒情主人公早年安家在故乡,身处宁静之中却无法与宁静融为一体。这首诗咏唱的正是内心的永不宁静。那时在故乡——这片被遗忘的灰暗之地,吱哑作响的门扇,肮脏泥泞的庭院,静得让人忧郁,让人寂寞。抒情主人公要离家远走,当他想到自己走后妻子在摇篮边为他的负情而哭泣,想到他与她之间短暂的爱情,愧对妻儿的忏悔之情油然而生。尽管如此,他还是要走,他劝解爱人不要伤心,也不要等待,他不能不走。因为“我和你是不同类的鸟啊,/何苦在此岸久待?”还因为他总是听到不祥的脚步象梦魇般步步紧逼,这种出自内心的焦虑不安、苦闷疑惑驱使抒情主人公自我放逐,去追寻摆脱困扰的新路。但是路在何方? 此去前景茫茫,也许还会回来,也许流落终生,不走痛苦,走也迷惘,别离的悲哀也就有增无减。诗的最后让小女儿对布娃娃发出天真无邪的赞美,会哭的布娃娃与抒情主人公心中的哀歌正相呼应。鲁勃佐夫不愧是“悄声细语”派的代表诗人,那温婉柔和的倾诉和抒情很能打动人。尤其在“大声疾呼”派以他们的政治敏感、有力的节奏、洪亮的声音响彻诗坛之后,作为对一种审美情趣的反拨,“悄声细语”派的出现令人耳目一新,这也是很自然的了。曾有人认为鲁勃佐夫的诗“感伤的情调有余,健康的思想不足”,也有人批评他的诗“缺乏重大题材”,不过是“表现闲情逸致的田园诗”。诗人反驳道: “你们是些什么样的诗人! 你们写了些什么,又是怎样写的? 你们发誓说热爱这、热爱那,可实际上是麻木不仁。对,麻木不仁。你们忘了农村,又对城市冷漠无情,关于我,我有自己的题材,从来就有的,懂吗?我写自己的家乡,就象莱蒙托夫那样写。别把‘闲情逸致’的标签贴到我的头上。”从这两首诗中我们可以看到诗人将游子对故乡的眷恋,与故乡难以截断的生死联系表现得这样诚挚,这样感人; 将身处宁静又不安于宁静,怀念宁静又始终无法宁静的心态表现得这样含蓄,这样真实。谁能说这种情感不是人类共有的?谁又能说这种两难境地的困惑已在人间绝迹? 诗人情真意切地表现了他的所思所感,那缠绵婉约的诗风也就赢得了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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