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亚历山大·伊萨耶维奇·索尔仁尼琴(1918— )苏联作家。1918年12月出生在高加索基斯洛沃茨克市。1936年入罗斯托夫大学物理数学系学习。1939年在莫斯科文史哲学院函授班学文学。1940年大学毕业后任中学教师。卫国战争爆发后参军,曾任大尉炮兵连长,并两次立功受奖。1945年2月因“进行反苏宣传和阴谋建立反苏组织”罪在前线被捕,判刑8年。刑满后流放哈萨克斯坦。1956年解除流放,次年恢复名誉。50年代中期开始创作。1962年11月《新世界》杂志发表他的中篇小说《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小说以劳动营为题材,国内外反响强烈。次年发表短篇小说《克列切托夫卡车站事件》、《玛特辽娜的家》和《为了事业的利益》,并加入苏联作家协会。1965年起,索尔仁尼琴的创作开始受到苏联官方的压制。除1966年发表的短篇小说《带围腰的扎哈尔》外,其他作品均未能在苏联国内发表。1967年5月向苏联第四次作家代表大会代表散发公开信,要求取消对文艺创作的检查制度和保障苏联作家的合法权益。1968年长篇小说《第一圈》和《癌病房》先后在西方出版,并迅速被译成多种文字。1969年11月被苏联作协除名。1970年10月获诺贝尔文学奖金。次年长篇历史小说《1914年8月》在西方出版。1973年12月特写性长篇小说《古拉格群岛》第一卷在巴黎问世 (全书共3卷,1976年出齐)。1974年2月索尔仁尼琴被拘留,并被剥夺苏联国籍,驱逐出境。先后到过西德、瑞士,后定居美国。在国外期间,他的主要著作有《和平与暴力》 (1974)、《列宁在苏黎世》 (1975)、《小牛撞橡树》 (1975)、《缓和》 (1976) ,以及一些剧本和散文诗等。近年来,索尔仁尼琴的一些主要作品开始陆续在苏联国内出版,反响强烈。
内容概要 象平时一样,早晨5点钟,铁锤敲打着挂在某劳动营指挥部旁边的钢轨,催人起床了。现在是零下20—30度的严冬,外面仍一片漆黑。今天,犯人伊凡·杰尼索维奇·舒霍夫没能象往常那样按时起床,从昨天晚上起他就觉得不舒服,有些发烧。一个看守因他起床晚了而罚他为看守室擦地板。等他干完活来到食堂时,早餐早已冰冷,那是一碗很稀的坏菜汤和一碗小米粥。舒霍夫慢吞吞地、全神贯注地吃了起来。劳动营里的犯人,除了做梦以外,每天只有在早上吃早饭的10分钟、吃午饭的5分钟和吃晚饭的5分钟里,才是为自己而活着。马上就要上工了,浑身酸痛的舒霍夫趁看守没注意溜进了医务所。但是医生每天只有批准两个生病的犯人不出工的权力,而且这两个名额往往是看守为犯人中的告密者留着的。舒霍夫只得随着长长的犯人出工队伍离开营房。再没有比清晨出工这一时刻更痛苦的了。摸着黑,冒着严寒,肚子空空的,去干一天的活。在出大门前,犯人得受警卫队的搜身。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犯人得解开所有的衣服,包括衬衣。新来的犯人、原海军中校布依诺夫斯基因为多穿了一件自己的背心(犯人出营房不能穿自己的衣服),被罚关禁闭10天。而在那冰窖似的禁闭室里呆上10天10夜,这一辈子的健康就算完了。舒霍夫所在的小队被派到热电站干活。一个上午,他们忙着抬灰浆、扫积雪、敲砂石、装火炉,为下午的砌墙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午餐的时间到了,工地的食堂十分简陋,而且人多拥挤。舒霍夫乘混乱多得了一碗粥。他仔仔细细地吃完粥,并用藏在贴身口袋里的一块面包皮把碗中的粥浆刮净,再用舌头把粘在面包皮上的粥舔下来,连粥留下的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从食堂回工地的途中,他趁人不备,又悄悄地捡了半截钢锯条,藏了起来。下午,舒霍夫的任务是当瓦工砌墙。舒霍夫在参军前本来就是个能干的农民,因此干这活很内行。他用瓦刀挖起冒气的灰浆往墙垛上一摔,而且记住下面的砖缝在什么地方。他把灰浆摔得很均匀,正好有一块矿渣砖那么大,放上一块砖,用瓦刀把灰浆弄平,再用刀背敲敲,让外面的墙齐着墨线。干净利落,干得很顺手,也很卖力。工作的进度很快,大家都忘了时间。太阳已经下山了,收工的时候到了,但还有一些灰浆没用完,队长吩咐不要了,可是舒霍夫却有点舍不得。在营里8年,怎么也改变不了他的脾气,他还是爱惜一切东西,一切劳动,不愿有丝毫浪费。小队的人全走了,可他仍坚持把灰浆用完了才走。临离开前,他满意地看看自己砌的墙。很平! 手还不老啊。等他喘着气赶上大队人马时,其他人已在等他了。为此他挨了一顿臭骂。经过反反复复地点数,确信一人不少时,押送队才将犯人押回营房。来到营房门口,月亮已经升上了天空,在冰天雪地里干了一天的犯人个个疲惫不堪。在进门前又是一次彻彻底底的搜身。今天,舒霍夫没有什么要隐瞒的,他不慌不忙地解开上衣。突然,他发现了那一小截锯条。为了这截锯条,会关他10天禁闭的,可是扔了很可惜。于是,舒霍夫把它塞到了一只棉手套里。他把两只手套抓在一只手里。轮到他了。看守仔细搜了他身上的衣裳,又用力捏了捏舒霍夫递给他的一只空手套。舒霍夫的心房缩紧 了,再这样捏一下第二只手套,他非蹲禁闭不可。幸亏,恰巧又有一支犯人队伍回来了,看守挥挥手让他过去了。只有到这时,干了一天活的犯人才第一次变成了“自由人”,可以去补靴子,去领邮包等。没有人给舒霍夫寄邮包。他家里很穷,他也不忍心从孩子嘴里夺下吃的东西。可是他却常常替别人排队领邮包,以便从别人处得到些许施舍。今天他就这样从犯人采扎尔那里得到了一碗稀汤。晚餐的汤要比早餐稀得多,因为晚上犯人只睡觉不干活。经过一番拥挤以后,舒霍夫坐下来吃他的两份。几口热汤进肚,他全身都抽搐起来。太好了!犯人们就是为这短短的一刹那活着!今天他可真是过节了,午饭吃了两份,晚饭又吃了两份。为了这个,别的一切事情都算不了什么了。吃完饭,舒霍夫又从一个犯人朋友那里搞到了一点烟叶。9点,晚点名的时间到了,犯人们被赶到室外,折腾一番后才让进屋。可是过不多久,又是第二次点名,有时还得第三、第四次点名。这样,每天10点以前休想睡觉,可早晨5点又非起身不可,犯人们个个睡眠不足。如果哪个星期天不出工的话,他们全都并排躺在屋里,把这星期缺的觉都补足。终于,可以安心躺下了。舒霍夫望着天花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要自由了。起初非常想,每天晚上都要算一算期限过了多久,后来算腻了。他逐渐明白象他这种被认为是德国间谍的人是不会释放回家去的,只有流放。那么究竟是在这里生活好一些,还是在别的地方好一些,那就不得而知了。舒霍夫心满意足地入睡了。他今天这一天非常顺当:没有关禁闭,没把他们小队赶去干最苦的活,午饭的时候赚了一碗粥,砌墙砌得很愉快,搜身的时候锯条也没有被搜出来,晚上又从采扎尔那里弄到了东西,还搞到了烟叶。也没有生病,挺过来了。一天过去了,没碰上不顺心的事,这一天简直可以说是幸福的。这样的日子他从头到尾应该过3653天。因为有三个闰年,所以还得另外加3天……
作品鉴赏 《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 (以下简称《一天》)是索尔仁尼琴的处女作,作者因而一举成名。小说中描写的那个劳动营和涉及的社会现象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苏联反扩大化的错误。作品主人公舒霍夫原是集体农庄中的一个普通农民,卫国战争爆发后上了前线。1942年2月他所在的部队弹尽粮绝,他和一些战友成了德国人的俘虏。两天后,他逃了出来。可是回到后方却受到严厉审判,最后他被迫承认自己是德国人的间谍,并被判刑10年。犯人布依诺夫斯基原是苏联海军中校,战时曾作为联络员在英国巡洋舰上呆过一个月,战后一位英国将军送了他一件纪念品以表谢意,结果他却被怀疑是英国间谍送进了劳动营。犯人丘林入狱多年,三十年代初因村里消灭富农,他作为富农之子也受牵连,为此他逃了出来,并隐瞒身世当上了红军。可是他的身世终于暴露了,他当天就被人剥下军装赶出部队。若干年后,丘林得知那两个驱逐他的团首长在1937年被镇压了。当年他离开部队后,设法混上火车,途中曾得到几位女大学生的帮助。谁知后来丘林竟在某个劳动营里见到了其中的一位姑娘。原来她在1935年被卷进了基洛夫遇害案,未能逃脱列宁格勒大清洗的浪潮。这样的因不明不白的原因服苦役的犯人比比皆是。小说对这些蒙冤入狱的无辜者给予了深切的同情,对个人迷信盛行时期的极左路线给苏联人民带来的深重苦难作了多侧面的反思。同时,小说强烈谴责了劳动营生活中的不人道现象。那些看守和狱吏根本不把犯人当作人看待。他们在犯人面前滥施淫威,用种种令人发指的手段虐待和惩罚犯人。例如,那个又黑又粗、脸色阴沉的沃尔科伏依中尉“老是象狼一样地瞅人”,有时还用皮鞭狠狠地抽打犯人,“挨打的人捂住脖子,擦掉鲜血,不敢作声”。清晨,犯人出工时,他亲自督促看守搜身。一旦发现有人违反狱规(如多穿了一件衣服之类) ,他就会下令让犯人在零下20—30度的严寒中脱光衣服。有一次,犯人布依诺夫斯基气愤地指责他违反刑法,结果沃尔科伏依立即罚关布依诺夫斯基10天禁闭,而在那冰窖似的禁闭室里呆上10天,一辈子的健康也就完了。犯人们整天在冰天雪地里干活,可是吃的是稀汤和少得可怜的一点面包。生了病的犯人也得不到必要的治疗和休息。这一切使小说笼罩在令人压抑的凝重氛围之中。作者在小说中塑造了不少性格各异的犯人形象,其中有舒霍夫那样的具有农民气质的、能干务实、爱耍点小聪明的形象,有布依诺夫斯基那样的出身职业军人、知识渊博、刚直不阿的形象,也有阿辽沙那样的梳洗整齐、虔信宗教、逆来顺受的形象。此外,丘林、克列夫申、费久科夫等也各具个性。作者用冷静客观、略带幽默的口吻描述一个犯人度过的平凡的一天,细腻逼真,但字里行间仍能处处感受到作者激愤的态度。由于小说主题尖锐,因此它在得到赫鲁晓夫亲自批准后才得以发表。作品问世后,立即在国内外引起轰动。作家特瓦尔多夫斯基认为: 这部小说的发表“意味着一个新的、独特的、并且是完全成熟的巨匠进入了我们的文坛”,“它说明在我们今天的现实生活中,没有什么领域或现象不能给予真实的描写”。西蒙诺夫称赞说:“作者想要说的、关于斯大林个人迷信时期那些痛苦而黑暗的篇章的一切最主要的东西,全部包括在这一天中了。”《真理报》等主要报刊也认为,“索尔仁尼琴的文笔,很多地方使人想起托尔斯泰的艺术力量。”《一天》 “是文学界罕有的现象。”这些评论中影响最大的是苏共主要领导人的表态。他们认为: 《一天》是一部“真实地从党的立场来阐明那些年代苏联真实情况的作品”,它的“艺术性和政治性都很强”。在《一天》以及这些评论的影响下,苏联文坛很快出现了描写斯大林时期劳动营和流放地生活的热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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