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梅崎春生(1915—1965)日本战后派著名作家。生于福冈县福冈市箦子町。父亲建吉郎是个军人。梅崎春生于1936年11月入东京大学文学部国文学科。1939年在《早稻田文学》 8月号上发表小说《风宴》。1940年东大毕业后在东京都教育局教育研究所就职。1942年应征入伍,被分配在对马重型炮队,后因患肺结核,返回故乡疗养。1944年6月应海军征召又入伍,参加佐世保相浦海军兵团,接受密电译员的训练,后担任密电翻译,成为特殊技术兵种,在九州陆上基地服役,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1945年9月回到东京,1946年9月在《诚挚》季刊上发表《楼岛》。1948年成为《近代文学》同仁,同年2月发表《日末》,由思索社出版。《日末》以战争末期的比岛为舞台,描述了花田中尉的逃跑和负责追捕的宇治中尉的心理矛盾。这两部著作确定了作家地位,成为了战后派的代表作家之一。同年8月由讲谈社出版 《饥饿的季节》,同年9月由河出书房出版《B岛风物志》。1955年发表《老屋春秋》,获直木文学奖。同年由讲谈社出版长篇小说《沙漏》。1956年3月至11月在《东京新闻》 连载发表《旋风》,受到好评。1964年发表长篇小说《疯狂的风筝》,获文部大臣颁发的艺术奖。1965年6月在《新潮》杂志发表《幻化》,这是他晚年的名著。同年7月19日由于肝硬化在东大医院病逝。死后,同年11月,小说《幻化》获第十九届每日新闻出版文化奖。1966年10月由新潮社出版《梅崎春生全集》,共七卷。
内容概要 1945年7月,村上中士在坊津岛的海军基地作密电译员。美军的飞机每天准会有一次从山顶上飞过去,发出刺耳的声响。但电报却很少,一天不过一两封。村上中士每天蹓下山去钓鱼。坊津邮局的女职员一早一晚都要从山顶经过,还可同她亲近亲近,冷眼看来日子过得倒也悠闲。一天早上,来了一封电报:“村上中士调职樱岛,速来谷山本部报到。”村上中士从枕崎乘火车到了一个小镇,要在镇上换乘公共汽车。每天一班的公共汽车已经开过去了,村上便决定在这小镇住一夜。他向车站后面的一家饭馆走去。饭馆里只有一个妓女,而且没有酒。不大一会儿,妓女就到房间里来了。这个妓女没有右边的耳朵。村上很清楚,这是他毕生最后的一次冶游了,到樱岛之后就不会再允许外出。在这样一个冷落的妓院里度过的一夜,它在村上的青春史上具有终止符的意义。于是他便同妓女交谈起来。“樱岛?”妓女把脸贴在村上的胸脯上问: “不知道敌军几时会来登陆。”“就在最近吧,已经快啦。”“啊,你去死吗?怎么死啊?告诉我吧,怎么个死法啊?”妓女的眼睛里涌满了泪水。第二天中午村上到了谷山。本部命令:“马上到樱岛去,那里缺一名密电班军士。”村上中士乘电车去鹿儿岛市,市内的一半已经变成了废墟。在码头上乘船,一会儿到了对岸,这里就是樱岛。坑道的最深处是发报所,那里挤挤压压地放着发报机和发电机等。一位上士正在饮酒,憔悴的面颊上,一双浑浊的红眼睛忽然转过来注视着来人。“我是吉良上士。”他的眼睛里放射着只有在军人的眼睛里才能看到的那种可怕的光茫。这不是正常人的眼光,而是精神病患者的眼神。村上想,在樱岛上直到死前都不得不把这人当作上司,他有种漠然的、不祥的预感。樱岛是水上特攻基地,“震洋”和“回天”正在这里修理。“震洋”是装满炸药的小型舰艇,“回天”是鱼雷改装成的乘人兵器,水上特攻队员用来撞击敌舰。山冈顶上是一片乔木疏林,正中间有一棵大栗树,树干上架设了电话。从这里看去,海湾里和天空上都一览无余。一个刚过40岁的个子矮矮的人朝村上中士笑了笑,口齿清楚地说:“我是瞭望哨。中士是应征来的吗?”“来补军士的缺。”“比当兵要好些啊。”他这样说着,却发出神经质的笑声。“那末,当瞭望哨怎么样啊?”“受军士和上士们的欺负啊。原来还是个志愿兵,一提升为军士、上士,就一点儿人情也不讲了。象是经过榨油机榨了似的,一切宝贵的东西全都丧失了,变成个没有感情的动物”。听着老兵的话,村上脑子里想着那个吉良上士。他也从志愿兵开始,不断受着别人的责罚,他在这期间,下意识地在心里滋长起复仇情绪,把藏在人心深处的极为残酷的东西培植起来,经过磨砺,终于形成自我的个性。待他爬到了上士地位,一朝有了余暇来环顾一下周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这暗自生长出来的仇恨的狼牙,不知咬向何方。因而,他举止异常,在冲绳之战结束以后,海军的溃灭使他焦躁。他把通讯科的士兵集合起来,无缘无故地加以体罚,折磨他们。当了上士,却失去了人性。村上值完下午班,快要交班时收到了一封紧急电报,那是封具有决定性内容的电报。走进居住区,人们在过道当中把桌子接连在一起,各自坐在两侧。在村上的前边,坐着前任报务军士和吉良上士。“听说就是很大的建筑物也连一点儿痕迹都不剩。”“在哪儿?”“广岛。”吉良上士忽然转过脸来问:“村上中士,有什么电报吗?”“苏联军队越过国境了。”吉良听了,在他那没有表情的脸上好似浮起笑意,那是使人毛骨悚然的残忍的笑。千万桩事情没有停歇地涌上村上的脑海,接着又消逝。邮局女职员临别时送的那20张明信片,收藏在衣囊里还一张也未用。到樱岛以后,连老母也不知道。哥哥在陆军,在菲律宾,恐怕不会活着了。弟弟已经战死在蒙古。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日本这个国家到底完成了什么?如果把这叫作徒劳,那么,应该向谁去愤怒地嘶叫。村上想:“我是为什么而生的呢?从出生以来,30年了。说起来,是为了解我自己而生活过来的。有时,又觉得自己毫无可取之处,而感到自卑。我就是在这一悲一喜的起伏当中生活过来的。当事到临头非死不可的瞬间,抛掉了一切虚荣和自矜,我又将采取什么态度呢? 当钢铁的刺刀对准我的身体,将要把我消灭的时候,我会逃跑,会伏在地上乞求饶命吗?或者拚出混身的骄矜,而与之搏斗呢?这只有到那一刹那才能判明。30年的探求,也只有在那一刹那才能廓清。对我来说,那一刹那的逼近,比敌人还要可怕。”村上走出坑道,向山冈顶上爬去,向着瞭望台的方向。忽然,一种金属性的尖锐的声音划破天空传了下来。发现了黑色的斑点,眼看着在扩大,现出了“格拉曼”式飞机的形状,它不是在向这里瞄准吗? 当村上流着汗水向森林深处跑时,从爆音的强烈可以感到飞机正在头顶上,在用机枪射击。村上缓缓地爬起来,掸掉身上的灰尘,爬上瞭望台。担任瞭望哨的那矮矮的人不见了,他的尸体靠在栗树上,枪弹穿透了额头,半边脸异样的苍白。村上恐惧的呆立在那里——毁灭还有什么美可言呢?那天早上,因为有天皇的广播,命令非值班人员都要去听。村上上午值班,没有去听。在山下的广场上收听,好长的广播啊,待士兵们三五成群向居住区走回来时,他们说:“收音机不好,净是杂音,一点也听不清。”进了居住区,见吉良上士坐在那里,一只手拄着军刀,用杯子在喝着什么,那气味好象是羼水的酒精。“士兵。”他叫道。正在整理衣囊的士兵,急忙来到吉良上士面前。“到密电室去一趟,问问今天御广播的电报来了没有。”士兵敬礼后,快步走出坑道。“快要登陆了,村上中士。”吉良上士用沙哑的声音说。“如果登陆了……这个部队怎么办?”“用性命去拼。既然身在水上特攻基地,难道还不懂这种精神吗?”“我说的是工程兵和通讯科怎么办?都没有经过训练。”吉良上士玻璃球似的瞳人闪着可怕的光茫,面对面地盯着村上说: “敌人登陆的时候,我就用这把军刀,把胆怯怕死的家伙,一个个地砍了。把那些家伙的脑盖一劈两爿。听见了吗?村上!”这时,刚才的那个士兵从坑道入口处进来,敬礼后,用清晰的声调说: “中午的广播是停战诏书。”吉良上士坐在桌旁,拔出了军刀。他象鬼神附体似地死盯着刀身,在他那饥饿的野兽似的眼睛里,闪着人世上所没有的凶暴光茫。他站起来,握着军刀用沉痛的声音说: “村上中士,我也到密电室去。”走出坑道,晚霞明亮地映在海里,村上的眼泪一阵阵涌满眼框。他双手掩着脸,从山坡路上踉跄地走下去。
作品鉴赏 《樱岛》的时代背景是战争末期。只写了1945年7月至8月15日这一个半月的时间。1945年3月美机空袭东京,6月占领冲绳,此时美军已在海上包围了整个日本。从航空母舰上起飞的“格拉曼”战斗机控制了日本的领空,日本既无飞机接敌,也无高射炮还击。在这样一个绝望的环境中,作者通过小说主人公知识分子出身的军士村上的复杂内心描述,涉及了生和死这一文学的重大主题。樱岛是水上特攻基地,这里的特攻队员都是一去不复返的炮灰。中世纪曾给牛系上松明火把,赶到敌阵里去。现代日本特攻队的作法,比对待牛还残忍。樱岛是这样一个死亡之岛,与之相比,村上甚至留恋坊津岛。他留恋坊津邮局的女职员,甚至小镇上的那个妓女。因为她们同生存联系着。小说写那妓女只有一只耳朵,这一细节描述给人留下了鲜明深刻的印象,这是一个先天与后天都不幸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女人,用以拱托主人公村上的不幸和他对生存的渴望。在一个半月的樱岛生活中,小说着重刻画了主人公内心的苦恼。他探索了自己的生活意义。在这个环境中,始终找不到生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活得美好些吧,死的时候也得选择个死而无憾的死法。那就是临死的时候,也死得美些。但40岁的瞭望兵在空袭中死后,村上深深地感到: 毁灭还有什么美可谈呢?只有最后日本帝国主义投降,村上才获得了新生,他从毁灭中获得生命。为此,激动得流泪满面。小说在颂扬生的向往的同时,无情地揭露了战争的残酷,鞭挞了日本的反动军队。日本反动军队里,是个使人丧失人性的地方。小说对吉良上士作了入骨三分的揭露。战争形势越严峻,他越疯狂地体罚士兵。他提了一根三尺长的木捧,令通讯科全体士兵集合作俯卧撑,谁支撑不住塌下腰身,就得挨他的毒打。反动军队需要吉良上士那种野兽般的冷酷和麻木的亡命徒性格。日本帝国主义投降后,吉良上士作了殉葬品,他手握军刀满怀杀机,走向密电室。小说就写到这里结束,结局留给读者自己去想。他砍了通讯科全体士兵,还是他自己剖腹自杀,都无关紧要,反正小说中的吉良上士已经是个可以盖棺论定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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