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见“赵南栋”条)
内容概要 男主人公“三角脸”是从大陆去台的军人。在作品里没 名没姓,快40岁了,退伍之后在一个到各地巡回演出的康乐队里混饭 吃。女主人公是康乐队里面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在作品中也没名没 姓,叫“小瘦丫头儿”。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大卡车的巅簸中到处表演。演 出之暇,康乐队的女孩子们都跟年轻人泡在一起,没人找他这个中年 人。他活得很寂寞。“小瘦丫头儿”在康乐队中也不快活,她不是歌手, 但会跳舞,而且是个很不错的女小丑。她好哭。一天,她缠着“三角 脸”要听故事。他讲了个猴子的故事给她听,但有时也唱小调给她听。 他们提到“家”,他们各自都想家。于是,她向他讲了自己的身世。原 来她曾被家中以两万五千元的代价,像猪牛那样给卖掉了。买她的人把 她带到花莲,她说她卖笑不卖身。那人说不行,她便逃了。“三角脸”和 “小瘦丫头儿”这两个寂寞的人,夜晚有时隔着三合板的墙壁聊天。她 说她欠下的卖身债如果不还,家里还会卖掉妹妹的。为了救妹妹,过两 天她想回家去。他说,他想借钱给她还债。她敲着三合板的墙壁,说: “你借给我,我就做你的老婆。”她甚至都觉察到隔壁的“三角脸”在难 为情,说:“别不好意思,三角脸。我知道你在壁板上挖了个小洞,看 我睡觉。”他无声地说:“小瘦丫头儿,你不懂得我。”于是,第二天深 夜,他悄悄地把自己的退伍金——三万元的存折,放在“小瘦丫头儿” 的枕边,然后离队出走了。她看到他的存折,哭了一整天。他们说她吃 了他的亏,他跑掉了。但是,赎身钱并未能救她出火坑,她再度被卖, 还被胖子嫖客弄瞎了左眼。她一点也没有怨恨,只是决定这一生不论怎 样也要活下来再见三角脸一面。还钱是其次,她要告诉他终于领会了。 5年后,在12月里的一天。一个丧家出殡。三角脸在送葬的乐队里吹 喇叭,在另一支乐队里却发现了小瘦丫头儿。她穿一套蓝地镶滚着金黄 花纹的制服,手舞一根银光闪烁的指挥棒,指挥一队少女乐手演奏《马 撒,永眠泉下》的乐曲。几支曲子奏过,他见到她站在阳光里,轻轻脱 下制帽,她留着一头乌油油的头发,高高地梳着一个小髻,还戴一付墨 镜。他想着,不过五年,一个生长,而自己却已经枯萎了。她也发现了 他,便凑过来,哽咽着问:“是你吗?三角脸?是你,是你。”他们重逢 了。于是,他们双双来到一片田野。她说:“我说过我要做你的老婆,可 惜我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不行了。”他说:“我这副皮囊比你的还恶臭不 堪,下一辈子吧!”“正对,下一辈子吧。那时我们都像婴儿那么干净。” 远远地响起一片喧天的乐声。他看了看表,正是丧家出殡的时候。他们 于是站了起来,沿着坡堤向深处走去。过不一会,他吹起《王者进行 曲》,吹得兴起,便在堤上踏着正步,左右摇晃。她大声笑着,取回制 帽戴上,挥舞着银色的指挥棒,走在他的前面,也走着正步。年轻的农 夫和村童们在田野向他们招手,向他们欢呼着。几只狗也在四处吠了起 来。太阳斜了的时候,他们欢乐的影子在长长的坡堤的那边消失了。第 二天早晨,人们在蔗田里发现一对尸首。男女都穿着乐队的制服,双手 都交握于胸前。指挥棒和小喇叭整齐地放置在胸前,闪闪发光。他们看 来安详、滑稽,却另有一种滑稽中的威严。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说:“两 个人躺得直挺挺地,规规矩矩,就像两位大将军呢!”
作品鉴赏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与祖国隔绝半个世纪之久的台 湾重返祖国怀抱,终于光复了。随着台湾光复,外省人又可以登上宝岛 和台湾同胞自由往来;尤其是1949年国民党从大陆撤退到台湾省,随 之而来的国民党军政人员及其家属,共达200万人之众。海峡两岸隔绝 了半个世纪,突然一下子接纳如此众多的外省人,这对岛上的台湾同胞 来说,可以算是他们社会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了。特别是1947年曾爆发 过“二·二八”事件,国民党当局对台湾同胞进行了残暴的镇压,更使 得台湾本省同胞和来自外省的大陆去台人员之间产生了隔阂。从互相 隔阂到相融,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陈映真的《将军族》,关注的就是 生活在台湾岛上的本省人和外省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发表之后在台湾 名噪一时。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一个是中年的大陆流浪客,一个是被 侮辱的台湾土生土长的少女,他们年龄相差很大,各自的生活经历和生 活经验也完全不同;但是,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饱经沧桑和备受 凌辱的卑微的小人物,又无力面对现实,只好把光明和希望寄托于一个 神秘而渺不可知的未来世界。作者以温暖、同情的笔触,表现了男女主 人公之间的深情,以及人世的悲苦,深刻而含蓄,动人心弦。作者有意 将故事安排在葬礼进行之中,太阳那么绚烂地普照着,蒙上了一层隐秘 的喜气,这就制造出了一种贯穿全篇的悲喜交加的气氛。最后,作者在 描述男女主人公一同和生命告别时,用的也是欢乐的笔调,正反映出他 们二人由于能够互相陪伴着脱离悲苦的人世而感受的内心喜悦。这些 喜剧的穿插,使这个故事的悲剧性反而更加深了一层,也加强了作品的 感人力量和控诉力量。这篇小说也展现了一种生命的庄严化——而这, 恰恰是中国传统精神的一个重要特征。作品令人震撼的,也不仅仅是人 物的悲剧命运,而是这种命运所负载的生命庄严化的强烈性。小说一开 始,即以葬礼的进行,让一种悲喜交合的语言气氛贯流而来,中间悲剧 情节的展开和喜剧意味的穿插,使一种高洁的“尊生”观念——物质贫 困 (贫)而精神不衰(富)、命运多舛(环境)而生命欢悦(人)得以 互生互渗,以排遣病态的过分感伤,男女主人公殉情的结尾,伴着《王 者进行曲》,带着“都像婴儿那么干净”的夙愿,双双走向死亡,在那 片苦难的故土上,“两个人躺得直挺挺地,规规矩矩,就像两位大将 军”——“安详、滑稽,却另有一种滑稽中的威严”。作家为生命的庄 严化寻找寓言,结果是在历史与现实的双重压力之下,通过“死亡”的 意象与礼仪来看待实际生活。从开头的葬礼到终点的殉情,作家划了一 个时间的圆圈,不是流水,却也千载不腐——生命之树长绿,即使死了, 也还要化作连理枝、比翼鸟、双飞蝶,结为“将军族”。这样,我们终 于发现作品中具体体现的、与中国人文精神相合拍的人生价值观念,那 就是天人合德,贫贱难移、患难之交的恩爱深情和灵魂洁白,天可赖之 以成,人可赖之以久,天长地久,解脱人世悲苦而享受生命的狂喜。这 篇小说的结构,作者采用的是“局部追溯法”,故事的主体进行于“现 在”的男女主人公在葬礼进行之中重逢,截取“过去”的片断——五年 前他们在康乐队相识和离别作为补充,使“现在”和“过去”两者交相 罗织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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