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记》中仙女悲剧的原因
彭婧
苏童的《黄雀记》作为一部写实性的长篇小说,以其25万字的篇幅,讲述了香椿树街少年保润、柳生与少女仙女三人间长达十余年的情感纠葛。其中的核心人物之一的“仙女”,作为三个人物矛盾的焦点,其身上所呈现出的悲剧性,既有时代性的原因,也有成长环境带给她的影响,当然也有她自身性格的关系,致使这样一个年少、美丽、任性的美少女,沦落为值得同情的受害者,又变成了令人惋惜的堕落者。仙女这一人物角色所呈现出的悲剧性,反应了这个日新月异的功利时代的问题,比如人性的迷失、理想的缺失、信仰的偏失,可以说是苏童对时代的呐喊。
故事以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社会变迁为时代背景,地点选在远离大城市的普通小城,细腻、生动地描摹了三个少年男女间懵懂青涩的情感状态,及由此引发的莽撞冲动的青春期暴行。“仙女”这个角色所呈现出的悲剧性可以说贯穿始终,从出场时被老花匠领养的孤儿,到成长中住在精神病院里,没有朋友,也没有上学,只靠着两只小兔子陪伴。由于教育不足,她经常跟社会青年混到一起,会跳小拉,喜欢滑旱冰,追求当下的时尚,却由于经济拮据不得不依靠别人而做一些小交易,可以说为长大后的悲剧宿命埋下了伏笔。
一、社会巨大变迁下的时代悲剧
《黄雀记》的故事发生20世纪80年代,正值社会发生巨大变革的时期。滑旱冰、跳小拉、贴面舞,听流行音乐等,小城的人在笨拙地追逐着时尚、时髦。商品经济的大潮席卷而来,打破过去所依赖的传统,旧体制中的寄生者纷纷被抛弃。十五岁的仙女身着黑色健美裤,脚趾甲涂红色指甲油,嘴巴里经常嚼着口香糖,在80年代末的时代语境中,对于贫穷寒酸的仙女来说,这种装扮无疑显得扎眼。这些行为都隐约展现了仙女与时代合流的某种性格。
仙女因为出身贫寒而对富足的物质生活充满了向往;因为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所以懂得在身边寻找可以利用的资源;因为偶然的不幸遭遇而居无定所;因为没有接受到良好的教育而选择了出入夜场的工作。而这所有的原因,都是仙女自己没有办法选择的,她出生在这样的时代,就必然会遭遇这样的命运。不可否认保润、柳生、仙女自身的缺点酿造了悲剧,但人们要穿透生活这层表皮直达肌理,因此便有了时代造就悲剧的可能性。
这个巨大变迁的时代,并没有给仙女这样的人多少改变命运的机会。很多时候她无从选择、无人引导、无人问津,更多的人是想从仙女的美貌与身体上占便宜。当人们传统的价值观受到巨大冲击,每个人都只关心自己的生活,无暇他顾。一边是改革巨变的大背景,一边是遥远偏僻的小城镇。就是在这样的时代洪流中,仙女走向了不归路。
二、贫穷苦难环境中的成长悲剧
仙女被花匠夫妇从乡下带到井亭医院时,瘦骨嶙峋,连名字都没有,“仙女”这个名字还是她自己起的。可见,仙女虽然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乖乖女,但她最初的内心是单纯的、快乐的,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向往,希望自己能像仙女一样美丽。因此,她养了两只可爱的小兔子,悉心照料。但是由于贫穷,由于太多的物质诱惑,由于缺少正确的引导,凭借着本能或天性,她开始跟有钱的少年交往,并且从小就懂得了利益交换。
仙女从乡下来到城镇,生活的环境是一个精神病院,接触的同龄人都是柳生一样的小富家子弟以及她瞧不上的保润一样的穷小子,她为了赚柳生的钱而言听计从,对于坊间的小伎俩如数家珍,在这样的环境中,她愈加向往有钱人的生活。逐步变得爱贪小便宜,所以拒绝归还保润溜冰鞋那八十块的押金,引出了被强暴的悲剧。可以说,住在贫民窟式小屋中的仙女,也是在井亭医院这个特殊的成长环境中成为一个艳羡有钱人的拜金者。她从来都不正眼看暗恋自己的保润一眼,但听柳生说保润是有钱医生的儿子以后,马上答应与其约会,发现真相以后又气急败坏,把文化宫溜冰的押金赖着不还买了录音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和一个镯子而陷害保润是强奸犯。
正是源于仙女成长环境的贫穷、贫瘠、压抑,由于她想要的太多而能得到的太少,所以在她改名为“白蓁”,回到井亭医院时,俨然已经换了一个人,成为了一个为了钱可以说无所不为的人,已经悄然堕落成了金钱物质的奴隶。所以,她追求的真爱成为了泡影,唯一的朋友也不知去向。仙女成为了“白蓁”,也依旧摆脱不了悲剧的命运。
三、欲望驱使逃亡中的个人悲剧
仙女出现在井亭医院以后,既是一個泼辣的女孩形象,同时也呈现出了势利的一面。她的泼辣、无礼、蛮横或许正是内心中脆弱、胆小以及虚荣心的掩饰;她的功利、贪心或许正是对于美好生活向往的价值观异化,也最终导致她一步步放弃了最初的单纯、童心以及她自己的名字。
因为她的贪心,所以仙女掠走了保润的八十块。正因为这八十块的矛盾与纠结,柳生从中调解,才有了保润要在水塔里与她跳小拉,导致她被保润用绳子绑住而发生后来的事故。仙女在少女时期被强暴后,拿到柳生的“封口费”后开始自己的“逃亡”之旅。仙女在第三章中以企业秘书“白小姐”的身份重新出现,改名白蓁。和苏童先前塑造的逃亡人物不同,此时仙女的逃亡只是因为“社会逻辑”的逼迫。
也许正是因为没有受到太多的教育,尤其是传统的道德教育,所有仙女没有坚定的贞操观,没有把失去贞操看成不可饶恕的罪行,心理也没有一般人受到的伤害那般深刻。为了金钱、物质,她敢于换个名字、换个身份重回故地。仙女因为对物质的贪婪而逃亡离开,最后又因为对金钱的贪心(以孩子逼迫庞先生给钱)而无处可逃回到了原点,结果人财两空。仙女用自己的选择演绎了自身的悲剧,用无处逃亡的无奈见证了自身的悲剧,用一无所获的结果书写了自身的悲剧。
四、自我迷失沉沦中的命运悲剧
仙女所向往的生活都是与其自身所处的环境充满矛盾、格格不入,她无力改变自身所处的环境,却又想奋力去争取、去得到、去抗争,她看不起同她一样出身的人,却也被她向往的人看不起。在《黄雀记》中,每个人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柳生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心中始终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疙瘩的人。保润出狱后在君子与报仇中挣扎、矛盾,似乎丧失了生活的目的。仙女则想彻底否定自己的过去,索性了连名字都改了,以为这样便可以割裂曾经的历史。但是,他们始终摆脱不了过去的影子。
仙女要割裂过去的那个自己、那种生活,却又机缘巧合地被迫重回故里,回到那个水塔,回到那个医院,甚至回到她曾污蔑的保润家里。太多的因素使仙女成为悲剧的始作俑者,她抗争、逃亡、堕落,她也一样追求过理想的爱情、追求过安稳平静的生活,但命运一次次捉弄了她。性格决定命运,仙女性格中的恒定性因素也再明显不过。虽然在经过波折后她有过一定的忏悔和反思,其对自身命运也一度有过预判并隐隐感到恐惧,但由于本然性因素的制约——某种意义上的“黄雀”,她的命运也最终只能沦为悲剧。
五、结语
仙女在自我身世、性别和命运轮回的悲剧里,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隐喻里,一步步走向生活与精神的绝境。仙女像《红楼梦》中的晴雯一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自命不凡,甚至瞧不起跟她一般出身的人,但最终无力改变命运。《黄雀记》中充满了沦落与救赎、逃避与荒诞,但这些主题都蕴含着难以摆脱的宿命感,逃避毫无作用。
仙女其实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始终都是一个被动的受害者,她的出身、她的遭遇、她的环境,都在折磨着她、压抑着她、打击着她。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她想要的人、财、物,最后只留下了一个在祖父怀里安静的“怒婴”,自己一无所有地离开了。
(重庆三峡医药高等专科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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