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萨比娜是怎样的人呢?
萨比娜是媚俗的终生斗士,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即便是这样的称谓,也有着对她过度美化的嫌疑,就像曾经给她套上的“她为自己的画为自由而战”的描述一样,她想必会对此抗议和愤怒,并表示“媚俗斗士”一词,也成为了媚俗本身。
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仍然对媚俗的概念感到模糊不清。就像米兰·昆德拉自己所说的那样:“小说应该毁掉确定性。况且,这也是作者与读者之间产生误解的根源。……小说家的才智在于确定性的缺乏(l'absence de certitude),他们萦绕于脑际的念头,就是把一切肯定变换成疑问。小说家应该描绘世界的本来面目,即谜和悖论”。悖论一样的媚俗的概念,我想他的目的是达到了。
那么,到底什么是媚俗呢?
“kitsch”是个德国词,产生于伤感的十九世纪的中期,随后流传到各种语言中。经过人们的反复运用,它形而上的初始含义便渐渐淹没了:不论是从大粪的原义还是从比喻意义上来说,媚俗就是对大粪的绝对否定;无论是从字面意义还是引申意义来讲,媚俗是把人类生存中根本不予接受的一切都排除在视野之外。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媚俗就是世界所带的漂亮面具。
宗教与政治并不产生媚俗,但是它们依赖媚俗。
在宗教的世界里,只有吃喝,没有粪便,没有兴奋,只有生命和生育的绝对美好。
在政治的世界里,“人们都很积极”,“即便是最愁苦的人,在走进主席台的那一刻也露出最灿烂的笑容”,这就是美好的绝对认同。认同的对象未必是共产主义,但一定是美好。
这种美好是专制的,心灵的专制。这种专制认为,草坪的美好,孩子的欢闹,一定是要“全人类共同被感动”。所以萨比娜看到那个美国的参议员的感动,仿佛看到了布拉格广场主席台上对游行队伍的微笑。
美好具有绝妙的蛊惑能力。
漂亮面具或许是无辜的,但是心灵的专制就让人警觉。当漂亮面具被无孔不入用于判断个人情绪是否合理合法,这就像集中营一样,带来的是恐惧。
昆德拉说“任何政治运动都以媚俗、以迷惑他人的愿望为基础。从政治角度来说,世界是白的或黑的。模棱两可、矛盾和悖论是没有任何位置的。每一位自尊的政治家都不会说:‘我认为……但是,我不能肯定是对的……’或者:‘虽然,我们也可以做那个,但应该做这个。’他会说:‘我认得未来的道路,我知道我是对的,’等等。”
在一个缺乏确定性,充满迷和悖论的世界上,如果再承受着不堪的生命的重,这明确的美就有着异乎寻常的召唤能力。
生命过轻,也是一样。弗兰茨就不是因为“重”,而是因为“轻”,对“伟大进军”的存在着梦幻一样的被吸引。
如此可见,无论轻还是重,媚俗对人类都是致命的。
所以,昆德拉悲观的说,“我们中间没有一个是超人,不可能完全摆脱媚俗,不管我们心中对它如何蔑视,媚俗总是人类境况的组成部分”。
人类身为社会性动物,如何摆脱得了人与人之间相互的“心灵的专制”呢?
萨比娜讨厌游行。在她看来,游行是个人主义、怀疑、嘲弄都被淹没的群体性狂欢,心灵专制的狂欢。
萨比娜喜爱墓地。不管生活有多残酷,墓地总是一片安宁。也只有死人,才不会制约她,要求她,影响她。她在墓地里,才获得了自由。正如她多年的情妇历史:只有不为众人所知,才能够得以活在真实里。
萨比娜一生都在背叛。她先是摆脱她的父亲,然后是离开那个离经叛道的演员丈夫,然后是始终漂泊,终身不曾有过固定的性伴侣。她对家乡、祖国,并没有丝毫的连结感,即便是一直戳中她泪点的“家庭昏黄的灯”,她也并当不得真,因为,只有不当真,这份感动才不是媚俗。她不断打破固有的社会连结,不断离开原位,去新的地方,以保障自己:活在真实里。
作为媚俗斗士,萨比娜用她的方式终身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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