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剧作《日出》对命运相似的两位女性――陈白露和小东西的命运的展示,深刻地揭示了旧社会女性的悲剧命运。本文主要从“救赎与被救”、“相同的归宿”、“异化的商品”、三方面解析陈白露与小东西形象的相似性。
一、救赎与被救
在《日出》中,陈白露是作为小东西救助者的形象出现的。当陈白露在房间发现小东西的时候,不但没有赶她出去,而是对小东西的遭遇表示出同情与关怀。当她看到小东西被烟扦子扎伤的双臂,忍不住痛楚地感叹:“天!被扎成了这样……”,当王福生劝她“这一帮人不好惹,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时候,陈白露对王福生说道:“那他们总不能不讲理啊!”“闹急了,我就可以告他们。”为了保护小东西,她不惜向潘月亭求情,拦住进门搜查的黑三,并敢于为了小东西跟金八爷对着干。留下小东西后,陈白露也没有找机会把她打发走,而是让她跟自己住在一起,并托潘月亭跟金八爷求情,收小东西做自己的干女儿。
在那个社会里,救小东西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即使潘经理那样有钱有势的人,一听小东西是“金八看上的人”也马上吓了回去。人人都怕得罪金八,然而陈白露的态度十分坚决。陈白露以高高在上的救助者的姿态俯视小东西的悲惨境遇,曹禺通过她对小东西的关怀,体现出陈白露性格的另一面――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勇于同邪恶势力作斗争。展现出沉溺于上流社会和肉体金钱交易的陈白露所有的未被上流社会金钱至上、弱肉强食的价值观所腐蚀的另一面,在堕落与不甘堕落之间挣扎徘徊,让这个人物形象更加立体和复杂。
但另一方面,小东西不仅是一个被救者,更反过来实现了对陈白露的救赎。如果说开始救小东西可能出于一时的同情,而随着事件的发展陈白露认真起来,她对小东西的帮助和小东西对陈白露人性的救赎开始同时进行。当得知小东西打了金八爷一个巴掌时,陈白露自语道:“打的好!打的好!打的痛快!”并对王福生说:“你说你没看见”“出了事由我担待。” 她自己所说的: “我第一次做了这么一件痛快的事。”这是陈白露只有在小东西面前才有的状态。虽然陈白露最终没能摆脱悲剧命运,这并非小东西对陈白露的救赎不够彻底,而是社会的黑暗势力实在太强大。
二、相同的归宿
死亡是对个体生命的否定,也是个体生命对正在发生的时代的否定。在《日出》中,陈白露和小东西同为社会的弱者;同样在人生经历波折后变为男人的玩物;对当时社会的黑暗环境不满并有所反抗;同样在现实告诉她们这种对自己生存状态的不满和对社会的反抗苍白而毫无用处时,都选择自杀以求自身的解脱和自身激愤怨恨情绪的发泄。
对于小东西而言,社会环境对她的冲击更为简单和直接。在失去家人之后被卖到下等妓院,她不愿出卖肉体、不愿做男人的玩物、不愿重蹈翠喜的覆辙,她逃了出来,却没能逃出黑三的魔爪。被抓回妓院后,不愿接客遭黑三毒打,最终因绝望而上吊自杀。她有着强烈的反抗意识与行为,却依然无法摆脱悲剧的命运。
陈白露是一个更加复杂的矛盾体,社会现实对她的冲击更为复杂和多元化。陈白露既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屈辱, 又失去理智地越陷越深。陈白露是个在矛盾的夹缝中讨生活的女人。她一方面沉溺于靠自己的色相和躯体换来的上流社会的生活,另一方面,曹禺也描写了她不甘堕落、渴求光明的特质。她生活在这鬼魅丛生的地方,却又厌恶着这里。正如方达生所说:“竹均,我看得出你也厌恶他们,而你故意装出满不在意的样子,天天自己骗着自己”。当方达生叫她竹均时,她说:“竹均,竹均,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叫我了。”她对着霜高兴地赞叹着:“我顶喜欢霜啦!你记得我小的时候就喜欢霜。你看霜多美,多好看!”这些都表达了她对旧日美好时光的追忆与思怀。另外,她对她周围的一群混迹于上流社会的人物有着独特的应对方式。她嘲笑、嘲讽着肉麻、恶俗的顾八奶奶,厌恶自作多情的洋秀才张乔治。而对待小东西,则体现她在价值取向混乱的上流社会保持的正义感。
所以说,陈白露、小东西选择死亡是一种清醒后的绝望,她们在认识到自己真正的生存状况后,对自己的绝望和对整个社会的绝望。
三、异化的商品
《日出》中的陈白露和小东西是被商品化了的社会角色。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她们服务的社会对象有所不同,一个混迹于上流社会,供银行家潘月亭享用;一个沦落到“一条蚂蚁窝似的,住满了所谓‘人类的渣滓’的胡同”,受尽黑三的毒打和贫苦人们的蹂躏。
陈白露表面上看起来是光鲜的交际花,受到男人们的仰慕,究其根本,只不过是用自己的美貌吸引潘岳亭以及其他银行家、实业家、官员,为她付账单,支撑纸醉金迷的生活。陈白露自己也说:“我是一辈子卖给这个地方的”,上流社会的男人们用金钱紧紧地将她束缚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让她欲罢不能。只要“口袋里有几个钱”就能认识她,当终于有人来拯救她堕落的灵魂时,她却对方达生说:“我要人养活我,你难道不明白?我要舒服,你不明白?我出门要坐汽车,应酬要穿些好衣服,我要玩,我要花钱,要花很多很多钱,你难道听不明白?”
陈白露受过良好的教育,却不幸跌跌撞撞陷入上流社会这个混乱的泥沼中。做起了交际花、当红舞女。她有内心的挣扎和呼喊,也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但当她的自我意识与现实处境发生冲突时,她更痴迷于金钱和靠金钱支持的奢靡生活,为了这些,她甘愿沦为潘月亭的私有品和附庸。
与陈白露相比,处于社会底层如蝼蚁般存活的小东西,更加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小东西没有钱、没有背景,从而无法改变她的悲剧命运。然而,陈白露又何尝好过她呢,同样也是个“看不到太阳的”人。曹禺用小东西和陈白露这两个生存环境虽然有着天壤之别,但都把女性的容貌和形体成为了全部女性价值的人物形象,生动阐释了在那个社会女性对自己命运的不可控,并以此对当时的社会现状提出了猛烈地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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