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中藤壶是怎样的人?
藤壶应该是全书中除光源氏之外的最重要的人物,是全书中最美丽的女子,要说桐壶留给读者的仅仅是一个忧伤的模糊的“背影”,那么,藤壶作为是桐壶的“替身”,她仿佛是桐壶又转身向我们走来了,她的形象比桐壶清晰得多,她的忧伤亦比桐壶深重得多。
要说桐壶的悲剧在于她的身份的卑微,那么,藤壶长相酷似桐壶,如那位典侍说的那样,“具有倾国倾城的美貌”,更有着高贵无比的血统和封号,她本来是先帝的第四皇女(和桐壶帝或许是堂兄妹的关系?),而今又受到当今“圣上”的万般宠爱,本应开始如朝阳般快乐明媚的人生,可谁成想让她遇上了光源氏这一爱情“冤家”,从此后让她的人生蒙上了深重的阴影。
外表看来藤壶仪态万方,母仪天下,具有令世人敬仰的尊贵的地位,从公主,到女御(皇妃),直到皇太后,被尊为女院(待遇等同退位天皇),一路顺利,一生辉煌,受世人敬仰。但就因为她内心里隐藏着一个“乱伦”的秘密,她不得不背着这一沉重的“十字架”,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忧伤度日。一方面她要强颜欢笑,承欢当今“圣上”,恐怕一不小心惹来杀身之祸,另一方面又要违心地断然拒绝光源氏的继续“索爱”,同时又怕完全得罪光源氏让孩子失去“后援人”,她为了自己所深爱的人所作出的忍耐、牺牲和抉择,真个是“道是无情却有情”。
按伦常道德来说藤壶应该是有罪的,但读来却让人觉得藤壶是一个有血有肉,可亲可爱,十分令人同情的女子,她的一切“罪孽”都是可以原谅的,她的尊贵、隐忍、牺牲、决断,不得不令人叹服不已,不得不令人肃然起敬。
我认为紫式部在描写藤壶与光源 氏的“乱伦”时也是有讳忌的,她没有像描写其他女子那样去正面描写,而是运用极其含蓄的侧面描写手法,着重突出光源氏的“崇拜”、“痴情”和“无厘头”,以及藤壶的痛苦、无助,矛盾的复杂心理和情状。
光源氏与葵姬结婚时只有十二岁“加冠”之年,他对藤壶的感情可以说是产生在婚姻之前。光源氏7岁开始启蒙读书时藤壶入宫,藤壶比他大5、6岁的样子,他们虽说是“继母子”的关系,但从年龄上讲更像是一对玩伴,桐壶帝像是他们的父辈。
幼时光源氏就觉得这位酷似自己母亲的藤壶可亲可敬,在父亲的纵容下他可以常常亲近这位如其说是“母后”不如说更像“姐姐”的藤壶,在这一阶段他们的感情是懵懵懂懂的,及至12岁“加冠”成婚之后,光源氏逐渐成熟懂得了男女之事,他们的“恋情”才有了实质性的飞跃。
在第五章《紫儿》中先是说因为遇见“紫儿”就想起了他那暗恋的人儿藤壶,及至知道了紫儿原来就是藤壶的亲侄女,觉得更可亲了,便打定主意要收养紫儿,以代替心爱的人朝夕陪伴自己,可见源公子对藤壶是念念不忘的。
趁藤壶出宫回三条院娘家休养之机,在王命妇的拉拢撮合下,发生了二次“幽会”,这次的“幽会”也只采取了略写,事后只说“此次幽会真同做梦一般,让他们好生凄楚!
“藤壶回想以前那桩伤心之事,觉得抱恨终天,早已决心誓不再犯;岂料如今又遭此厄,思想起来,好不愁闷!”由此看来,他们的“罪错”不是第一次,后悔是后悔,终究又重犯!上次是何时发生的?这里一笔带过,书中并没细。
源氏公子想道:“此人身上何以毫无半点缺陷呢?”他觉得这一点反而令人难以忍受了。虽然相逢,匆促之间岂能畅叙?惟愿永远同宿于暗夜之中。但春宵苦短,转瞬已近黎明。惜别伤离,真有“相见不如不见”之感。公子吟道:“相逢即别梦难继,但愿融身入梦中。”藤壶看见他饮泪吞声之状,深为感动,便答诗云:“纵使梦长终不醒,声名狼藉使人忧。”
真个是“相见不如不见”,匆匆一别后,光源氏回到二条院私邸,终日卧床饮泣。藤壶也悲叹自己命苦,病势也愈发加重了。此时的他们尚年少,任爱火燃烧,不计后果,终于酿成“苦果”。
藤壶一病不起,觉得此次病状与往常不同,私下寻思:莫非是怀孕了?心中更觉烦闷,于是更加方寸缭乱。
到了夏天,藤壶妃子更加不能起床了。她怀孕已有三个月,外表已可分明看出。皇上知道妃子怀孕,更加无限地怜爱她了。前来问讯的使者络绎不绝。这样以来,藤壶内心里的内疚、惶恐、忧愁越发深重,终日耽于沉思。
伴随着藤壶的痛苦和惶恐,小皇子在母腹里孕育长成。等到出生后抱进宫来,桐壶帝倍感惊奇!如今相貌活脱是源公子生母再生的藤壶,竟然又产下五官酷似源氏公子的男婴,此时桐壶帝并没生疑,反将小皇子看作心肝宝贝一样。桐壶帝虽然浑然不知,然而他们二人内心的慌恐不言而喻!
某天,源氏照例到藤壶院参与管弦演奏,皇上抱着小皇子给源公子看,并感慨地说:“我有许多儿子,但只有你从小与我朝夕相处,跟这孩子一样。每次看到这孩子,我便想到你幼时的情景,这孩子实在很像你。难道孩子在婴儿时期都是同一个模样?”
源氏听毕,面无血色,内心百感交集,几乎要落下泪来。藤壶在垂帘内听到这番话,也痛心泣血,全身冒出冷汗。
是年七月,桐壶帝为了让小皇子成为新太子,便册立藤壶女御为皇后,由女御升级为皇后的藤壶,对源氏来说,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为了压抑内心不可告人的苦恋,源氏只能再度云游,到处拈花弄柳,过着放浪不羁的生活。
寒往暑来,暑往寒来,光源氏二十四岁那年,上皇桐壶院驾崩。桐壶帝临死前,也许他心里明了,出于他的仁慈,他不仅带走了这个“秘密”,还向朱雀帝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务必要关照同父异母的弟弟源公子与小太子。
另一方,隐居于三条私邸的藤壶,失去了仁慈的桐壶帝的保护,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她知道朱雀帝母亲弘徽皇太后的厉害。她身为人母,为了保全小太子在朝廷内的地位,她必须抓住源公子这个“后援人”;可是,她又害怕源氏公子误解了他的意思,再次做出“傻事”,万一事情败露,他们三人都当有性命之虞无疑。
就在藤壶每天过得愁眉不展,郁郁寡欢之际,某天夜晚,源氏果然再度闯进藤壶房室来了。隔着屏风,光源氏细细倾诉自己难禁的相思之情。藤壶本来硬着心,不为所动,听着听着,竟然头晕目眩,心脏揪扭成一团,上气不接下气,似是得了急病,直至第二天下午才缓过气来。
人声寂静后,躲避在暗处的源氏从里房悄悄走出来,蹑手蹑脚来到藤壶居室。一见藤壶,竟再度失去理智,扯住藤壶的衣裾。藤壶闻到源氏身上特有的衣香,大吃一惊,俯伏席上。源氏用力拉扯藤壶衣服。藤壶脱下外衣,想趁机脱身,无奈公子手中不但抓住衣裾,也握住藤壶那一头长发。藤壶只好哀求说:“请你饶了我吧!”此一句哀求的话将藤壶的柔弱、绝望的心情表现得无以复加,好不可怜!
源氏的“痴情”和“无厘头”不仅不是对她的爱,简直是在害她,差点把她吓死过去。然而,源氏依旧不知收敛,滔滔不绝诉说自己的爱慕之情。藤壶只是一昧地婉言拒绝。源公子见藤壶吓得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最后也只得断念说:“你大概认为我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吧?其实我也想干脆自杀了事,可是,我爱你这么深,即使死了,也消弭不了离情仇恨,这叫我怎么死得了呢?”
回到二条院后,源氏心如死灰,这次不但不再给藤壶写信,也不进宫,更不去探望皇太子,整天闭门却扫,日夜悲叹,为了这一生的“苦恋”,甚至动了出嫁的念头。
另一方,藤壶更是过得坐卧不安,她暗自思忖:倘若源氏自此音信全无,对自己心生隔阂,皇太子的地位恐怕难保。如果接纳源氏的恋情,又恐酿成大祸。为了阻止源氏的胆大妄为,保全源氏的平安和太子顺利即位,藤壶思忖再三,终于落发遁入空门,伴着青灯度日。
出家修行的藤壶于三十七岁那年得了重病,美丽的藤壶终于走完了她忧郁、痛苦的一生。临终前只与源氏隔着幕帘对话,托付源氏辅佐新帝(冷泉帝)事宜。源氏想起她以前的美貌和前情种种,心如刀割,其痛苦无以名状。
藤壶去世后,源氏看着二条院庭中的樱花,吟出“今岁应开墨色花”之句,以表他的悼念之情。他心中悲伤,又恐惹人耻笑,多日闭门不出,日日背人偷泣。
就此,这位集高贵与遗憾于一身的藤壶皇后与世长辞,一支高居于枝头的美丽无比的“藤花”凄然凋谢,只留给世人一个充满“物哀”情绪的传奇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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