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鳌柱峙中流,千里台疆水上浮。
雪浪银涛环四面,我来疑即是瀛洲。
电光时掣日光斜,万景遥涵映白沙。
枫落潮头秋色晚,登仑如踏紫金蛇。
蓝疆驿路辟三貂,海外雄图天外桥。
有句携来搔首问,莫疑孤岭隔云霄。
黄逢昶组诗《台湾竹枝词》,这里选析三首。
第一首诗写台湾岛整体风貌。作者基本上采取居高临下的鸟瞰角度,视野广阔,大笔如椽,以气势磅礴取胜,表现出台湾作为中国第一宝岛的地理特点。
首句采用一个比喻或者说典故,写出台湾岛的地貌特征: “海天鳌柱峙中流”。“鳌(áo熬)柱”,又称“鳌足”,是古代神话中作为天柱的大龟四足。据《淮南子《览冥训》: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台湾岛三分之二为山地,东有台东山脉,西有玉山及阿里山,北有大屯火山,南有北大武山等,宛如“鳌柱”撑起海天,使台湾岛“峙(zhì志)中流”,即耸立于东海的水流之中,有一种崇高之感。次句“千里台疆水上浮”,又写台湾岛疆域狭长之状,不愧为我国第一大岛。台湾岛略成棱形,南北长394公里,“千里台疆”夸饰其长度; “水上浮”三字尤妙,不仅使台湾岛具有了动态,它仿佛在大海中浮动,与“鳌柱”的比喻相呼应; 又表现了 “台疆”的这一特殊的地理特征。正因为“水上浮”,才有第三句“雪浪银涛环四面”的壮观,台湾岛处于汪洋大海之中,被雪白的浪涛所包围,为翡翠般的宝岛镶嵌上一条白银的花边,真是美如珍宝。尾句“我来疑即是瀛洲”,又从鸟瞰与旁观的角度转到写自处宝岛上的审美感受,作者疑惑自己来到了传说中的仙山瀛洲,享受到非凡境可比的仙境之美妙。据史记《秦始皇本纪》:“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曾云: “海客谈瀛洲,烟涛徽茫信难求。”作者则半信半疑自己发现了 “难求”的海上“瀛洲”——“台疆”。这就把作者对宝岛台湾的赞美之情含蓄地表达出来。
第二首诗专写位于台湾岛东北部的宜兰县海滨蛇仑的秋色,色彩绚丽,风光奇异,富有浓郁的海岛特色。
诗前两句写海天与沙滩的大景,后两句则转写在大景陪衬下的蛇仑枫叶的小景,突出秋色之美。“电光时掣日光斜”,此句先描写海滨天空傍晚时的景色变幻: “电光时掣(chè彻)”,指天空中电光忽儿一闪一闪; “日光斜”谓夕阳余晖映照。海天之上闪电的银光与夕阳的金光相互辉映,耀眼夺目,令人眼花缭乱,是海岛特有的迷人景观。“万景遥涵映白沙”一句的视角又从海空转到海滩:“万景遥涵”即“遥涵万景”,是指“电光”与“日光”包涵或照耀着地上的各种景物;“映白沙”谓更与海滩上白沙相映照,使大片“白沙”亦一闪一亮,显得晶莹如玉。这“白沙”处即是宜兰县海滨之蛇仑,作者原注云: “宜兰县有蛇仑,海沙飞积,逶迤六十里,酷似蛇形。每岁秋晴,士女游览,纷纷争集。过客登楼爱晚题句甚多。”诗后两句“枫落潮头秋色晚,登仑如踏紫金蛇”,即写蛇仑秋色。时已届晚秋,枫林如醉,红叶飘坠。有的飘落于潮头之中,更多的是洒满海滩。前一句使人想起唐人杜牧《山行》“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名句,但境界大不相同。杜诗乃写树上红叶如春花般红艳的意象,此诗则写飘落的红叶铺满蛇仑,在夕阳的映照下使整个蛇仑海滩仿佛变成逶迤六十里长的“紫金蛇”,意象新颖,色彩奇丽,这更是大陆上难以欣赏到的海外瑰丽风光。作者心中充满了新鲜惊喜的审美愉悦。
此诗作者如同丹青妙手,颇善于着色,宜兰海天沙滩蛇仑之美全在于色彩秾艳。故虽已“秋色晚”而毫无萧瑟之感。这正是台湾秋色迥异于中原秋色的美妙之所在。
第三首诗写的是位于台湾岛东北端的三貂岭雄姿,也是罕见的海外奇景。诗的语言朴素明快,但不无含蓄蕴藉之致。
首句 “蓝疆驿路辟三貂”,由 “驿路” 引出 “三貂”。“蓝疆”,即蓝色的疆土,对台湾宝岛的美称; “驿(yì译)路”,指为传递公文与官员往来而开辟的交通大道,沿途设驿站供来往人员住宿或换马;“三貂”即三貂岭,据说为台湾第一高处。驿路开到了三貂岭,这使作者喜不自禁,他可以到此亲眼观赏其雄姿壮采了。第二句“海外雄图天外桥”就是以赞赏不已的笔调来直接写三貂岭。“海外雄图”与“天外桥”两个比喻都是指三貂岭: 三貂岭象海外的一幅雄壮的画图,它是中华民族的骄傲; 三貂岭高峻无比,其山腰被云遮雾罩,露出云雾的顶端如同一座天外虹桥横空,缥缈如同仙境。这两个比喻包含着作者浓烈的自豪感与审美的愉悦。作者是个诗人,他在亲自目睹三貂岭之前,一定曾挥笔写过想象中的三貂岭,至于写的是什么不得而知。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他“有句携来”站在三貂岭前,发现真正的三貂岭与原来虚拟的三貂岭并不相符的时候,他感到吃惊,以至要“搔首问”了,至于“问”什么诗人仍含而不露,尽可由读者去发挥想象了。他现在最深刻的印象与感叹是:“莫疑孤岭隔云霄。”“孤岭”即三貂岭。他今日确确实实地看到三貂岭被云霄隔为两截,是名副其实的“天外桥”。“莫疑”二字道出了有人包括作者曾对此抱有怀疑。现在他有自己的审美体验证明三貂岭确是“隔云霄”而无可怀疑。这又从侧面赞美了三貂岭的高峻入云。
这首诗对于三貂岭的形貌本身没有作全面具体的描摹,仅突出其“隔云霄”这一特点,并且以比喻写之,从侧面出之,就使得诗有一种空灵之美,含蓄之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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