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荆门江树空,布帆无恙挂秋风。
此行不为鲈鱼鲙,自爱名山入剡中。
我凭直觉说李白诗篇带点可爱的猴气,并无侮辱伟大诗人、提倡兽道主义的邪念,包括本书编者要我写点感想的《秋下荆门》,当做写景的诗来阅读,同样在形式风格方面带点调皮的猴气。
诗人对荆门至剡溪的自然景色的描绘,不仅不是目无旁观、不象射手之于他的对象那样死盯住某一特点,而是往往言在此而意在彼,或正面文章反面做,把他自己响往的剡中景色故意留给读者去想象的。“霜落荆门江树空,布帆无恙挂秋风。此行不为鲈鱼鲙,自爱名山入剡中。”这里的 “剡中” 即浙江嵊县境内的剡溪,是诗人欲到未到的观赏对象。此诗从湖北荆州一路的景色着笔,接着点到途中带典故性的景色,撇开那带典故性的食物(鲈鱼),最后把读者的注意力引向诗人向往的剡中景色。写剡中景色完全是用虚笔,这就给读者留下了领会、发现和补充的余地。
这种对重点对象并不着力的写法,也象他在《怨情》中表达怨情故意给读者造成惝恍迷离的印象——“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那样,因为对剡中景色不是说尽道绝的,而是留有余地的,所以读起来反而更能引人入胜。空灵和空泛不是同义词。我感到这种写法有空灵而不质实的美。李白对他尚未亲睹的剡中景色只字不提,只表白他对剡中景色的响往(“爱”),这是诗人的老实处。但他的这种老实处似乎正是他的调皮处。这种避免了质实缺点所构成的空灵美,对读者来说是寓实于虚、在平淡中见神奇的艺术手法。它对读者想象活动提供了有规定性的诱导,避免了妨碍想象的自由选择的干扰。如果说对自然景色的美的这种以空灵见长的写法,恰好表现了语言艺术的朦胧性,避免了绘画艺术在造形方面那种难以避免的确定性,那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观赏电视、戏剧或舞蹈中的齐天大圣的形象,远不如阅读小说《西游记》那样更能获得审美的愉快。“自爱名山入剡中”和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相似。这些貌似平淡其实意味深远的诗句,当作抒情与写景的关系来理解,可见诗人情感的壮阔意味,不局限于他对景色特征的具体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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