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虽狂犹有限,遇酒时能傲忧患。即今狂处不待酒, 混混长歌老岩涧。拂衣即与世俗辞,掉头不受朋友谏。挂帆直欲截烟海,策马犹堪度云栈。枵然痴腹肯贮愁,天遣作盎盛藜苋。发垂不栉性所便,衣垢忘濯心已惯。眼前故人死欲无,此生行矣风雨散。羞为尘土伏辕驹, 宁作江湖断行雁。
这首作品,描述了诗人自己狂放不羁、玩世不恭的生活态度,寄托了报国无门的苦闷心情和顽强不屈的傲然骨气。
作品通篇写“狂”:前四句总说今天越来越“狂”,中间八句具体描述自己今天怎样“狂”,最后四句陈述今天之所以“狂”的原因。
诗人写作这首诗的时候,已经五十九岁。他把自己的现在与少年时代作了一个对照,发现今日之“狂”已非昔日可比。少年时代,只有老酒下肚之后才能傲视忧患,所以那时的“狂”还是很有限的。而今不同了,无须酒的刺激,便可在自己的隐居之处狂歌不绝。接着,诗人从处世态度、报国壮志、内心愁思和衣着装束等方面一一描述自己今日的狂放之态。“拂衣即与世俗辞,掉头不受朋友谏”,写自己狂放的处世态度。“拂衣”即提衣、振衣,语出《后汉书》,原表决绝之意,后专指辞官归隐;诗中所说的“世俗”,非指一般的社会风习或民间好尚,而是指官场卑鄙庸俗的风气。至于朋友的劝谏,也无非是要他随俗入流之类的糊涂话,因此,虽属好心,诗人却不能接受。归隐岩涧,独自狂歌,决不肯随波逐流,这就是诗人的处世态度。一个“拂衣”,一个“掉头”,形象地体现了诗人坚持这种处世态度的果断和坚定,显示出俗人所难以理解的狂态。诗人狂放的生活态度,是与他的报国壮志相联系的。“挂帆直欲截烟海,策马犹堪度云栈。”“截”,就是“渡”;“云栈”,连云栈。诗人于此活用李白《行路难》中的有关诗句,表达了自己的豪情壮志。这是身在岩涧、心怀天下的壮志,是“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壮志。在南宋苟且偷安的那班主和派看来,怀有这种壮志自然又是一种“狂妄”。所以,诗人在另一首《大风登城》的诗中半自嘲半慨叹地说:“才疏志大不自量,西家东家笑我狂。”诗人的报国壮志无法实现,所以内心充满了愁思,这就是诗中所写的“枵然痴腹肯贮愁,天遣作盎盛藜苋”。意思是,我那空空如也的肚皮,由于愚顽不化,所以什么忧愁都能装得下;老天爷又把我这空肚皮派上了好用场,那就是做一只盛野菜的大盎。“盎”,是一种口小腹大的盆子,以盎喻肚皮,贴切而又形象,极富傻趣。诗人满腹的经纶派不上用场,于是,肚皮的用处只剩下了盛野菜,贮愁思。由此不难看出,愁思的产生,正源于壮志的不能实现。尽管诗人忧多愁深,却并没有悲观失望,反而将生活的困顿和忧国的愁怀用十分风趣的语言道出,狂放之中饱含着乐观主义精神。“发垂不栉性所便,衣垢忘濯心已惯。”他披头散发,搭在肩上的衣衫污垢斑斑,在风中一飘一荡;他或伫立于山巅长啸,或徘徊于水畔歌唱……真是一个绝妙的狂人形象!
那么,诗人为何如此狂放呢?最后四句作了回答。故人——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已经死得差不多,象风雨那样飘散了;但是,尽管如此孤独,他却决不肯象尘土飞扬中驾车的马驹那样,受那些当权者的制约。而宁可作一只江河湖沼上失群的孤雁。可见,救国无策的极端苦闷,不肯同流合污的倔强意志,是诗人狂放不羁、玩世不恭的根本原因。了解陆游生平的读者都知道,他一生的政治道路坎坷不平,因力主抗金而屡遭打击。然而,陆游立场坚定,气节崇高,始终洋溢着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狂歌》实际上是他这种爱国思想和高尚品格的又一生动体现。
这首作品,因围绕“狂”字极力渲染,故产生了一种傻趣。狂,达到了一定的限度,便免不了忘情失形,露出傻态。从这个意义上说,“狂”是“傻”的具体表现之一。当诗人写到拂衣掉头之时。笑言枵腹作盎之时,描述披头散发之时,这种傻态便清晰可见。但是,这种傻气给读者传送过来的,不仅是令人开怀的笑意,更是令人崇敬的庄严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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