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不可佩,朱草为谁荣?修竹隐山阴,射干临增城。葛藟延幽谷, 绵绵瓜瓞生。乐极消灵神,哀深伤人情。竟知忧无益, 岂若归太清。
阮籍(210—263),生当魏、晋乱世,司马氏阴谋篡夺曹魏政权,籍虽心怀不满,但恐罹杀身之祸,只得表面上敷衍,“不与世事”,以“酣饮为常”。为躲避司马炎的求婚,曾昏醉六十日,只得作罢。阮籍是“竹林七贤”之一。
这是一首揭露贤才遭到埋没、庸才窃据高位的怨愤诗。它的主题思想和它所产生的社会背景跟左思的《咏史》诗差不多,但它的表现手法却与左诗不同。
阮籍《咏怀》,喜用芳草美人的博喻手法,沈德潜指出“其原自《离骚》来”(《古诗源》卷六)。此诗前六句全以草木为喻,幽兰、朱草、修竹以喻贤才,射干、葛藟、瓜瓞以喻庸才。
幽兰句直接来自《离骚》“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原意是说楚国颠倒黑白、混淆香臭,家家户户将臭蒿子草插得满腰都是,反而说充满幽香的兰花不可佩带,以喻示楚怀王亲近坏人、远离贤人。阮诗将两句浓缩成一句,显得更加精炼。
朱草句意思是说,朱草本该在圣王以德化天下时降生,如今是黑暗的乱世,你朱草为谁开花呢?
幽兰不受重视,朱草开花弄错了时间,修竹埋没于山阴,迭用三个比喻说明贤才不容于世,其怨愤之情,也随着喷薄而出!
可是,射干这种矮小的树木却面临着高高的城墙,正如荀子在《劝学篇》中所说:“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茎长四寸,生于高山之上,而临百仞之渊,木茎非能长也,所立者然也。”以此来喻示庸才完全靠那出身高贵而攀附青云。
跟上文一样,同时迭用射干临城、葛藟延谷、瓜瓞绵绵三个比喻说明庸人小人布满朝廷,其不满之意,也充满在字里行间。
由于诗歌的第一段出现了一连串对比鲜明的正反形象,第二段的直接抒怀就有了坚实的根基,显得具体而真切。
“乐极消灵神”是说人欢乐到极点反而会耗散精神,但这是虚幌一枪,目的是反衬出下面“哀深伤人情”句,因为面对着上述贤俊遭埋没、奸庸踞高位的黑暗现象,诗人只能“哀深伤人情”而决不会“乐极消灵神”的!
“哀深伤人情”是这首诗感情的高潮点,似乎无以复加了,谁知诗的结尾又写出“竟知忧无益,岂若归太清”两句,意谓既然知道忧伤无补于事,不如去学神仙高蹈隐居吧,在表面的旷达下抒写了诗人更加深广的忧愤。“曰忧无益者,正忧之至也。”前人已经体会到了这一点(引自黄节《阮步兵咏怀诗注》所引陈祚明语)。
沈德潜说:“阮公《咏怀》,反覆零乱,兴寄无端,和愉哀怨,杂集于中,令读者莫求归趣,此其为阮公之诗也。必求时事以实之,则凿矣。”(《古诗源》卷六)。我们则认为,可以求时事则求之,以便使诗意更显豁;不可求则不必硬求, 以防穿凿。这才是正确的解诗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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