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尼姑双垂泪, 合下经本紧皱着蛾眉。叹人生枉生世界难消退, 恨爹娘自把银牙来挫碎。念了声南无, 奴要少陪; 逃下山, 要配姻缘自己配。叫师父: 得罪、得罪、真得罪!
这是一首谐趣充溢的民歌。
“小小尼姑”是作品里的主人公。作品所要写的是这位小尼姑对人生欢乐和幸福姻缘的追求,可是,它却没有明笔直陈,而是先从小尼姑的泪水写起,花了相当多的笔墨写她的沉思、悲叹和痛苦等一系列情态与心理,然后才回笔点题,让她毅然决然逃下山去。这种构思,意蕴丰厚,形象饱满,曲折有趣。“双垂泪”,两眼泪水下挂,表明女主人公内心正充满着痛苦,但为什么痛苦,暂不说明。“合下经本”,写其动作。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典型细节。第一,进一步从女主人公的所事上落实了她的小尼姑身份;第二,交代和暗示了她与世隔绝、枯燥无味的生活;第三,把合下经本的动作放在垂泪之后(而不是在前),表明她早就“心不在经”了。“紧皱着蛾眉”,写她的思考,写她的美貌。“紧皱”眉毛,是人们思考的表征,但小尼姑此处的皱眉,不是思考的开始,而是思考的继续和深化——她在“双垂泪”之前,早就在思考、在悲叹、在恼恨了,把经书捧在手上,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此时,一个“合”字加上一个“紧”字,暗示她在进一步的思考中也许会下定某种决心,作出某种决定。
那么,她思考什么?悲叹什么?恼恨什么?作出了什么决定?她“叹人生枉生世界难消退”,她“恨爹娘自把银牙来挫碎”。“枉生世界”,白白地活在世界上;“难消退”,指思念红尘的“杂念”难以消除。“自把银牙来挫碎”, 自己恨得把洁白的牙齿都咬碎了——这自然是夸张。从这里不难看出,这位小尼姑十分珍惜人生,不愿意让自己可贵的青春消磨在与世隔绝的枯坐寂诵之中;她恼恨自己的父母,恨他们不该送她到这个百无聊赖、毫无欢乐的鬼地方。这一“叹”一“恨”,包含了她对人生的思考,奠定了她选择生活道路的基础,是洞烛心灵的勾魂摄魄之笔。正是立足于这样严肃的思考,于是,她下定了决心,作出了决定:“念了声南无,奴要少陪;逃下山,要配姻缘自己配。”“南无”,音na mo,是佛教徒用在佛、菩萨名前表示尊敬的敬词,相当于“归敬”、“敬礼”之类的意思。“少陪”,是“不再奉陪”的客套话。这里的“南无”和“少陪”,都是对佛的调侃和戏谑。“逃”字用得极其形象,它表明这位小尼姑不愿再忍受佛门清规戒律的束缚,终于下定了冲出佛门的决心,走向了人间。她要回到人间去干什么呢?自己去寻找理想中的伴侣,追求人生的欢乐和爱情的幸福。至此,笼罩在女主人公心头的愁云苦雾终于统统消散,其心灵的秘密全部呈现在读者的面前。结句显得轻快、欢乐、诙谐,十分切合女主人公此刻的愉快心情。我们似乎看到这位小尼姑一边在山路上跳跃,一边不断回头取笑那位一直严厉管束着她的师父:再见,师父;我没跟你说一声就走了,实在对不起!一位从精神桎梏中解放出来的少女,又重新以其天真活泼的形象浮现在读者眼前。
这首民歌的喜剧趣味很浓。诵佛念经本来应该十分虔诚,可小尼姑却“心不在经”,貌庄而心渎,诗歌起始便初露表里相左的诙谐之趣。一声“南无”,念在她与神佛决绝之时,显然是一种嘲弄;而“少陪”的戏言,则又是有意以凡俗之态表示了对神圣之佛的大不敬,诙谐之趣渐趋浓烈。至全诗结束,连用三个“得罪”,极尽调侃嘲讽之能事,更使作品的喜剧气氛达到了高潮。作者正是借助于这种喜剧气氛,热烈赞扬了小尼姑追求人生幸福的勇敢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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