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衔恩在①,间关病骨遥②。
刀头空自卜③,匕首为谁骄。
风色田横馆④,寒云豫让桥⑤。
岂无心一寸,魂断竟难招。
这是一首哀悼友人的五言律诗。李国卿为谁,具体死因如何,已难详知。我们仅能从诗中读到一个大概。他是为友情、为正义而慷慨献身的义士,则是明白无疑的。
首联,“生死衔恩在,间关病骨遥”,是说死者对诗人和他的朋友们的生死之深厚恩泽,长存在众人的心中。而崎岖的山路上,灵车载着死者的尸身,在“轧轧”不安的车轮声中,却已经去远了。前句点明诗人与李国卿的关系,后句则为切题。义士李国卿归骨长山,自己怀恩而长歌当哭,哭以送之了。这两句,抛弃了借景言情的开头老套,直接发抒强烈的感情。一“在”一“遥”,写出了诗人与死者生死永隔、报恩不能的无限恨憾。
颔联,“刀头空自卜,匕首为谁骄”,是说李国卿死于未竟的事业。“刀头”、“匕首”,今则“空自卜”、“为谁骄”,说明它们没有完成使命。这里借器具暗示死者未能报仇雪恨,却不幸殉身。表现了诗人对友人壮举无成的无比惋惜和强烈不平。
颈联,“风色田横馆,寒云豫让桥”。田横与豫让都是古代著名的义士。他们或不屈于强暴,或能为知己者披肝沥胆,身死不惜。这里用典,是歌颂李国卿也是田横和豫让辈人物。这就紧扣上联,进一步点出死者是为正义的事业死难,因而值得人们无比的钦敬和悼念。而 “风色” “田横馆”,“寒云”“豫让桥” ,说明他壮志未酬,雄图不果。但他的悲壮业绩则虽死犹存,足以泣天地而动鬼神。因而 “风色”为之大变,“寒云” 为之低沉。这一联,诗人借天地同悲表达了自己深沉哀悼与痛惜。联系诗人生平,他一生不畏强权,嫉恶如仇,钦敬 “以节义相切劘” ( 《弇州山人续稿·卷三》 )的朋友,与友朋的交谊多建立在道义基础上,对朋友肝胆相照,患难与共,极重友情。据此可知为诗人痛悼的死者,确无让于田横、豫让式的义士。而诗人对死者的深情也就非同庸常可比了。
尾联,“岂无心一寸,魂断竟难招”。别有万种,情有万殊,人生最为悲恨之情,可无过于这种与壮志未酬而含恨死难的朋友诀别。这是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杜甫 《蜀相》)的人生大恨憾。就死者说,出师未果,死不瞑目,魂断难招; 就生者说,诗人也是血性男儿,但是死者已经长眠,何由可报死者那生死之深恩厚德呢?
这首诗淋漓尽致地抒发了对义士李国卿的沉重哀悼之情。全诗以哭悼发端,以魂断难招的浩叹作结,前后呼应,感情回荡。全篇直抒胸臆,不事雕饰绘藻,绝少景色衬托,只以一片从肺腑流出的真纯之情,表达对死者真诚的敬慕与哀悼,非深于情者所不能道。诗中感情的流动也很有次第。先明与死者的关系,次明死者死难之憾,次明死者为正义死难,最后是诗人报恩不能的浩叹。层层递进,深入揭示。同时,哭悼不仅感其 “义”,更侧重于感其 “义”之“憾”,使恨憾成为哭悼长歌之主旋律,有力地加强了悲痛欲绝的感情表达。前人评价王世贞的诗多缘事而发,直抒胸臆,情挚意切。本诗就是一个好例。
可以这样说: 义士李国卿固因壮志未酬而留下了永远的恨憾,但得有王世贞这样一位挚友为之长歌当哭,哭以送之,九泉之下,庶几可以自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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