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秋风,冶城飞下扬州叶①。画船催发②,倾酒留君别。 卧倒金壶,相对天涯客。阳关彻③,大江横绝,泪湿杯中月。
《宋史·文苑传》载: “敦儒志行高洁,虽为布衣而有朝野之望。”早年他自许清高,鄙视权贵、功名,屡辞官聘,过着超然无羁之生活,正如他自己所谓“麋鹿之性,自乐闲旷,爵禄非所愿也” (《宋史·文苑传》)。希真词如“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曾批给露支风敕,累奏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鹧鸪天·西都作》 ) , 就表现了他那桀骜不驯之性格。 希真“天姿旷逸,有神仙风致” (黄升 《花菴词选》 ),其词亦 “如不食烟火语” (《贵耳录》 ,《词林纪事》 引) 。宋钦宗靖康元年(1126) ,金兵攻破汴京 (今河南开封),北宋灭亡。希真南下避乱。国破家亡之痛和动荡漂泊之苦使他的词带上了人间烟火味和一份抑郁情绪,这首送别之作亦不例外。
词一开头就描绘出一幅秋风肃杀之寥落景象,顿把读者之情绪引向悲秋。南渡后,金人继续南侵,宋室主和,致使秦淮河失守,以江心为界,一分为二,南北两岸宋金对垒,局势紧张。“扬州”是南宋前方,曾多次被金兵占领; “冶城” 自古就是兵戈之地,何况再遭外族侵扰! 所以,当时“淮海”一带充满战争味和恐怖气氛。这便是本词所描写的离别之时代背景。首二句非但点明别离之时地、渲染出惨厉之气氛,且夹杂着那个时代悲剧之哀音。接下来写离别事。前面已写出希真的抑郁之情,此处又以“画船催发”勾起送别之愁绪。友谊在人生中极为重要,在兵荒马乱之年头则更为可贵。正因乱中友谊难得,别离才使希真深感悲哀,难分难舍,但劝友留则终不可留,不忍别则终别。“倾酒留君别”,“酒”前冠以“倾”字,表达出希真情感之冲动和饯别之意厚。
下片写别情之苦。送别之际,希真归思更切,然淮河交通阻绝,北归无望。即便能通行,故乡洛阳亦已在金统治下,又何处能归? “大江横绝”句是他对宋金局势之忧虑。希真有忧国忧民之热忱,如他的《相见欢》 词写道:“中原乱,簪缨散,几时收?试倩悲风吹泪,过扬州。”又如 《沙塞子》 词“万里飘零南越州,引泪酒添愁。不见龙楼凤阙,又惊秋”,表达了他一腔爱国孤愤。此时,希真是思归不能归,欲隐不能隐,忧郁重重,为朋友送别亦勾起他难以名状之情绪,况自己又同是漂零“天涯客”。二人命运相同。除借酒遣怀,别无他法,然此离愁,以浅斟小酌岂能消除! 凄切中则一弯缺月正映至杯中,这种情景实催人肠断。此时,思乡恋阙、羁旅作客、别恨离愁交织在一起,辛酸之泪滴落杯中,酒泪相溶。与其说希真杯中的是酒,倒不如说是泪,“泪湿杯中月”句把离愁表现得最为复杂、凄惨。此一别,相逢又当何时?二人情谊深笃,分手太难,竟遍唱《阳关》终不成别,反倒《阳关》 一叠愁一重。此曲既如此令人伤心,倒不如撤去为好,酒亦当倾壶而饮。这场饯别,最后是曲断、壶空、人醉,一片惨寂景象。此惨别场面实令人泪下。
希真词写得清新晓畅,语辞浅易明白。这首词感情强烈,如以“倾酒”、“卧倒”、“泪湿”等词来表现自己与友人分别之沉痛悲哀,极为感人,亦可见希真对朋友的一片诚挚深厚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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