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乃未已,儿女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饮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兴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诗作于杜甫为华州司功时,往返于东都、华州间,偶遇旧友,感而作此。
诗起首突兀,开口即懊恨。“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道尽人间别离情事,动辄如天上参商二星之此出彼落,不得相见。然而今夕相逢,实为一大幸事,诗意也为之一转。于是铺叙开来,是“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这时共烛相对,感慨万千。彼此均已老大,友朋多半死亡,二十年后重逢,真是莫大幸事。诗章到此一断。紧接着再用提笔,回想过去: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 问我来何方。 问答乃未已, 儿女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这里从过去说到现在,而儿女之敬父执,款待父执,情意真挚。诗章到此又一断。总看这两段,虽然纯用直叙手法,但笔笔是叙,笔笔是转,极显顿挫之妙。之后,又改用对话手法,掀起波澜。“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真是故友重逢,知己畅饮,频频举杯。而客人 (诗人自己) 答称“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形成感情交流,而友谊更是长青。诗笔到此,又荡开一层,写道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友朋固将告别,而世事更不可知。这就是悲天悯人之思,境界是更高一层。并和起首之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遥相呼应,有击首尾应、击尾首应之妙。其感情与理智亦是融为一体的。前曰“人生”,后曰“世事”。前为“参与商”,后为“隔山岳”,总见人生聚散不常,别易见难,世事更难逆料。实为永恒的真理。
诗写得极为真实,所以也极为厚重,极真极厚,为本诗最大特色。而由于诗为古诗,可以铺叙。但其铺叙手法又与散文有所不同。散文是必意达而后转,诗则不必意达,须即转。散文惟恐说不尽,诗则惟恐意不藏。诗贵愈转愈曲,愈藏愈深。这首诗是极符合这一要求的。首端二句 即忙作一转,中二段虽为直叙,然笔笔是转。至末,一主一客两转,结句又一转。通首无一直笔,决无平板之累。而抑扬顿挫,见真精神。究其渊源所自,当为得旧传苏武李陵赠答诗之神髓,而加以发展的。诗,从章法上看,有独白的感慨,有场面的更替,有对话的深情,极富有戏剧性,而感人至深的。为杜甫中篇五古诗之代表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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