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
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与重在追怀往事的前一首诗相比,此诗更偏重于对妻亡之后诗人哀凉心绪的描写;如果说妻子生前的“百事乖”是前诗的主线,那么妻亡之后的“百事哀”便是这首诗的中心。
前三联紧紧围绕 “百事哀”,极写妻亡对诗人的刺激以及他对亡妻的沉痛怀念。你看,昔日的戏言,成了今朝的现实,而今朝的现实,又好像鬼使神差般地验证了昔日的戏言; 按理来说,既有昔日的戏言,则今朝的现实便应在人的预想之中,而不该感到特别意外; 但以人情论,当这戏言真的成为现实的时候,又是多么令人难于接受呵! 惟其难于接受,所以将亡妻的衣物施舍出去,把她用过的针线封存起来,以兔睹物怀人,重增悲伤; 惟其难于接受,所以思念之情愈重,以至于见到亡妻生前的婢仆也悲不自禁,生出一种怜爱之情,以至于积思成梦,在梦中为亡妻馈送钱财。这里,施舍衣物、封存针线之举固然反映了诗人害怕回忆起往事、避免刺激的心态,但这行动本身却无疑证明了他已受到妻亡事件的强烈打击,难以摆脱对她的怀念; 哀怜婢仆、因梦送钱固然从正面表现了他对亡妻的一片深情,但在这深情中却潜藏着一种无法排解的巨大悲哀。而所有这一切,在在传达出诗人在戏言成为现实后那难于接受而又不得不接受的极其痛苦的内心活动。
是呵,死亡人人都不可避免,面对严酷的人生规律,即使不愿接受最终也得接受。“诚知此恨人人有”,以转折句将凝聚的情思放开一步;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又是一个转折,作者意谓: 虽然人皆难免于一死,可对我们这对共度艰难而未同享富贵的贫贱夫妻来说,“此恨”不是来得太早、也太重了吗?诗以此作结,一方面有力地渲染了沉重、哀凉的气氛,另一方面仍然表现了诗人对昔日戏言成为今朝现实难以接受的痛苦情怀。
这首诗语言极质朴,感情极真挚,生者对亡者的无限思念、无限哀感,借助这质朴的语言和真挚的感情,全都真切、自然地展现出来,令人读后,千载之下犹觉余悲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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