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菅兮①,白茅束兮。
之子之远,俾我独兮。
英英白云,露彼菅茅②。
天步艰难,之子不犹③。
滮池北流④,浸彼稻田。
啸歌伤怀,念彼硕人。
樵彼桑薪⑤,卬烘于煁⑥。
维彼硕人,实劳我心。
鼓钟于宫,声闻于外。
念子懆懆⑦,视我迈迈⑧。
有鹙在梁,有鹤在林。
维彼硕人,实劳我心。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⑨。
之子无良,二三其德。
有扁斯石,履之卑矣。
之子之远,俾我疧兮。
“小雅”的内容以描写奴隶主贵族宴饮田猎的居多,只有三四篇写到爱情,《白华》 即是其一。
“之子之远,俾我独兮” (那个人去远方了,使我非常孤独) ,由于孤独,她怀疑爱人不爱她,因此伤心、烦躁、怨恨,甚至骂他 “之子无良,二三其德” (那个人儿没良心,朝秦暮楚,三心二意) ,直至最后因思念而病倒,淋漓尽致地描绘了女子的思念,表现了她对爱情的忠诚专一。
《诗经·秦风·晨风》 中的女子看不到丈夫,就怀疑丈夫忘了她; 《孔雀东南飞》 里的刘兰芝以忠于爱情而留芳百世,焦仲卿也曾怀疑她 “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这些怀疑实际上是 “爱”、是 “思念”在另一种条件下的特殊表现。爱得深,思念才痛苦,思念到了痛苦的程度,必然会胡思乱想,以为男子不爱她。《白华》 里的 “天步艰难,之子不犹” (老天降下了灾祸,那个人儿不爱我) 就是在极度思念的情况下产生的胡思乱想。
再如骂吧,俗语常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看的外。”孙犁的《荷花淀》里描写几个年青女人没有找到自己的丈夫,“有点失望,也有点伤心,各人在心里骂着自己的狠心贼”。这是在骂吗?丈夫参军走了,妻子十分想念,她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找,没有找到,当然 “有点失望”,“有点伤心”,她们骂 “狠心贼”,是怨丈夫不理解自己的心,没有找她们,没有迎接她们,没有使夫妻幸福团聚。“之子无良,二三其德”,粗看好像是恨极而咬牙切齿地咒骂,细想却是爱极,是颤颤兢兢的期冀。在 《诗经》成诗及以后的相当长时期内,妇女地位低下,随时都有被丈夫抛弃的危险,男人“二三其德”是司空见惯的社会现象。丈夫出门日久,出于对丈夫的思恋,妻子当然会产生猜忌。这种猜忌正是妻子爱的专一、爱的深沉的另一种形式的表现; 如果妻子也像一些男人“二三其德”,那又何必骂丈夫“二三其德” 呢?《白华》 的女主人公由孤独到怀疑、到伤心、到烦躁、到怨恨、到斥责,直至病倒,这些现象孤立地看,都是一颗颗晶莹的爱的珍珠; 连起来看,又是以思念为红线串起的爱的珍珠项链,它们生动地表现了女主人公对丈夫的深深的思念和真挚的爱。
《诗经》 的艺术技巧,突出的是赋比兴手法,《白华》 则是集三种手法于一身的典型代表。如果说 《白华》 仅仅有第一章,那当然显得单薄,但加上第二章、第三章就完全可以称为好诗了。同一题材被人们称道的 《秦风·晨风》不也是三章吗?这三章还只写了女主人公怀疑男子“忘我实多”的忧愁,而《白华》从多方面描写了女主人公的感情,这样不厌其烦地铺排抒情就是在“风”诗中也不很多见。
《白华》每节的前两句都是起兴,有不少起兴还兼有比的作用,这就使全诗含蓄而又深刻。如前两章的一、二句“白华菅兮,白茅束兮”,“英英白云,露彼菅茅”,不仅作为起兴,引起三、四句,而且还是比——女子把自己比做既轻又贱的菅草、白茅,连那淡淡的白云也能盖住它。这个比与女子的社会地位何其相似乃尔! “白华”是白的,白茅也是白的,它们又多么恰切地象征了女子的纯洁!不仅如此,这四句还制造了一种哀婉凄怨缠绵悱恻的气氛,预示了女主人公的悲剧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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