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余山外压空烟,上视曾无北半天。
绝顶石头风欲坠,老僧庵在树梢悬。
峭壁倾崖杖履艰,石纹花似豹皮斑。
老僧移得林泉动,一笕南山到北山。
九奇峰是庐山的一座峰峦,在含鄱口西约四里处,东起于含鄱岭,西止于上霄峰,连山嵯峨,势如层波叠浪。与位于含鄱口东的五老峰遥相对应,或两峰之名称也是人们对应意识的曲折示现。
上面两首绝句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层次描摹这组峰峦的奇姿异态。第一首展示从远眺到近观的过程和印象。诗人是从南麓登山的,登山前边走边向北眺望,只见烟云从天上厚厚压下来,九奇峰很大一部分被它覆盖,因而无法看清其连绵起伏的身姿。“峰余山外压空烟”,“峰”指消失在烟云里的部分,“山”则指可以望见的部分。为什么会产生“峰余山外”的印象呢? 是无情的烟云把它们隔离开来了。那烟云呈“压空”之势,高高在上的“峰”首当其冲,自然难逃被淹没的厄运。再向上看,整个北半天都被盖得严严实实,好象压根儿就没有它一样。诗人边看边朝前走,山越来越近,景物也越来越清晰,终于连绝顶上的巨石也映入眼帘,它四面临空,大有飘摇欲坠之势,使人不禁为之提心吊胆。还有那建立在山之高处的寺庙,下边是层层叠叠的树,它就像是悬在树梢上一样。这首诗着力表现九奇峰之“奇”,不论是烟云覆盖,巨石高踞,还是寺庙危悬,都不是寻常景象,它使你惊讶,使你激赏、吟诵之后,必然会被九奇峰奇而美的面目所吸引,产生迫切的向往之情。
第二首写在登山过程中以及上山以后的所见所感。由于山势陡峻,有时得从峭壁倾崖间通过,稍不小心,就有可能摔倒滑落,因而战战兢兢,用力撑拄拐杖,站稳身子,然后才敢行进,真是步履艰难。但沿途景象新奇美好,饱览之后,又不期然而然地把跋涉的艰辛忘得一干二净。你看那岩石上的花纹分布得很均匀,就象色彩斑斓的金钱豹的毛皮。那两山之间的竹笕,是庙里的老和尚架设的,他用这种办法把南山甘冽的泉水引向缺水的北山。“老僧移得林泉动,一笕南山到北山。”老僧的智慧和他们享的这份“清福”多么令人歆羡。看了这富有诗情画意的景象,怎能按捺得住急欲前往一观的情意?
这两首小诗写得清新别致,宛如灵巧精致的盆景把偌大的九奇峰浓缩成可以玩赏于窗前几上的艺术精品。诗人的主要手法大致有二: 一是把握特征,用简练的笔触加以勾勒,以一斑示全貌,如写山势陡峭,难于攀登,只用了“峭壁倾崖杖履艰”一句,其中还描述了自己登山的情状,不仅言简意赅,而且包涵一定的情节,显得生动; 二是化静为动,把物和事、物和人联系起来,画外之境可以想见,但又是诗人远望时的特有印象,个性鲜明。这个“余”字既可理解为“绵延不断”,也可理解为“视象之余”即被烟云遮没的部分。用了这样一个字眼,把峰的可见部分与不可见部分一并表现出来,境界阔大,又云遮雾掩,朦朦胧胧。纵目之余、尽可驰骋想象,于虚实之间获得充分的美感享受。类似手法在诗中多处出现,象石头和寺庙原是固定的东西,诗人的慧眼却把它看成是运动者。“绝顶石头风欲坠,老僧庵在树梢悬”,无非言其高险,但“坠”和“悬”这两个动词所表现的不只是物的客观形势,而且包含人 (诗人自己) 的主观感受、即诗中的形象是物象和意象 (形式化了的审美情感) 的揉合。“坐地日行八万里”,人的意象总是活动着的。投射了意象的物象,远非事物本身的属性所可范围,因而显得涵蕴丰富、多彩多姿。结尾写竹笕,尤其新奇灵动,竹笕横于两山之间,凌空而设,这是过去山区司空见惯了的景象,原本不奇。诗人见北山有庙,心想架笕人定是庙里的老僧。“老僧移得林泉动,一笕南山架北山”。其中的“移”字用得新奇,但它却准确而生动地表达了诗人的构想,又与山寺、林泉、竹笕组成的画面相谐合,显得异常妥贴。新奇而又妥贴,便产生力。诗人的笔力定可移动林泉,岂可因诗歌篇幅短小而低估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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