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不识西湖面,翠羞红倦。雨窗和泪摇湘管,意长笺短。知心惟有雕梁燕。自来相伴。东风不管琵琶怨,落花吹遍。
此为一首描写女子独守闺房、怀人伤春之作。
上片写女子春日之孤愁。“一春不识”两句,一开头诗人就向人们展示了女子春日烦闷不乐、愁思郁结的情怀及其原因。本来“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浓妆淡抹总相宜”(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其二)》)的美如西子的西湖之景是十分令人流连忘返的。更何况此时正逢流红滴翠、莺歌燕舞的大好春光呢? 可是,这位女子为何却偏偏“一春不识西湖面”? “翠羞红倦”作了很巧妙的回答。“翠”与“红”分别以颜色来借指艳丽夺目的花卉。“羞”与“倦”是女子触春伤怀、神倦意怠心理的具体表露。春色是美好的,孤寂无伴的女子却是苦恼的;花卉是无情的,而她却是多情的,然“多情却被无情恼”。这位女子的逆反心理状态,并非先天所有。从“一春不识西湖面”来看,她在以往是游赏过西湖的,甚而至于是常客。不过,那时间她的情人尚在身边,他们同玩共赏西湖的良辰美景、奇花异草,这些皆能激发起他们无比甜美的生活情趣。而今,他已离家远走;她呢,只落得整日空守闺房、怅然若失,愁绪萦怀。她何不想去欣赏一下“西湖面”呢,但转而一想,在那“翠”荣“红”艳的花卉丛中,人家是男女结伴,情侣双双,而自己却是孤单一人,形影相吊,倘若置身其中该是何等无趣。当此际,西湖美景非但不能消忧解愁,反而会望“翠”生“羞”,见“红”而“倦”了。真所谓是借春消愁愁更愁了。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识西湖面”为好。“一春”,即一个春季,可见这位女子孤守深闺可谓久矣。而时间愈长,愈映衬出女子孤愁之深。在这两句中,词人紧紧抓住“不”、“羞”和“倦”等字,十分正确而细腻地描绘出女子复杂曲折而矛盾的心理势态,这与杜甫“花近高楼伤客心”(《登高》)及李清照虽逢“偏重三五”的“中州盛日”,但又“怕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永遇乐·落日熔金》)的心态描写具有同样感人的艺术魅力。词人如此起笔,顿使全词弥满了一种孤寂凄苦的氛围。
如果说前两句词人是从心态来展示女子触春伤别、惆怅凄迷情怀的话,那么“雨窗和泪摇湘管,意长笺短”两句,则是以行动(写信)向她的情人倾诉一腔愁绪和相思了。这也是对起句“一春不识西湖面”缘由的补充说明。词人怀着极为凄恻的心情,给我们描绘了一幅女子流泪写信图:窗外,春雨潇潇,绵绵不绝;窗内,女子握管(“湘管”,指代以湘妃竹为笔管的毛笔),泪滴彩笺。“雨窗和泪”,一个“和”字,使人分不清究竟哪是雨,哪是泪;哪是雨滴声,哪是泪滴声,浑和一体,深见女心之悲。这与宋代女词人聂胜琼《鹧鸪天》词所描绘的“寻好梦,梦难成,况谁知我此时情? 枕边泪共帘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的凄苦酸楚的意境十分相似。相思煎熬的苦痛达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尽管这位女子已经写了好几张笺纸了,但她那憋闷“一春”的孤愁,非几张笺纸所能倾诉得了的。“意长笺短”,这“长”与“短”的一对矛盾,正好强调了女子的孤愁之重,相思之深,进而说明了她与心上人的感情是多么恩爱缠绵,合不可分。一旦分离,便自然会使女子出现“一春不识西湖面”的情形了。从章法上讲,这又是回应开头,表现出本词意绪的绵密完美。
下片紧承上片而来,由写孤愁转而写女子春日之哀怨。“知心惟有雕梁燕,自来相伴”两句,进一步写女子闺房的孤寂冷寞。“惟有”二字,不知浸透着女子多少“无处话凄凉”的凄清苦涩之情。此二句在称道燕子“自来相伴”的“知心”之外,还另有一层深意在,即女子对羁旅不归之情人的深深埋怨。表面爱“燕”之“知心”,暗中怨人之无心。而怨中又藏有一段衷情。委婉含蓄,真切动人。最后“东风”两句,由李商隐“东风无力百花残”(《无题》)化出,而又融进弹奏琵琶的悲音,更加突出了女子对空守闺房,年华流逝的无限哀怨。词人另一首《喜迁莺》词中“一春梳洗不簪花,辜负几韶华”二句,便是“东风”句的最好注脚。这位女子本想通过琵琶的弹奏来排遣一下心中的愁情与怨绪,可是那残酷无情的“东风”却将烂熳芬芳的春花一股脑儿吹落大地。她见花伤己,不寒而栗。那到处飘零的花朵,多么象自己日复一日逝去的美好年华啊!于是便深怨起“东风”的不知人情来。此一“怨”,虽悖背常理,但就在这般“理之所必无”的迁怨中,却深深托现出她“情之所必有”的一腔幽恨。在此时此刻此人身上,这种怨恨就“愈无理愈妙”(贺裳《皱水轩词筌》)了。如此“无理而妙”的创作技法,在古典诗词中常常可见。它比起那些质直的合乎常理的描写来,更耐人寻味,更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全词始终将女子置于春“花”,春“雨”,春“燕”,春“风”等春景中展开描写。她或而“羞”,或而“倦”,或而“摇湘管”,或而弹“琵琶”,摇曳多姿,俯仰生情。因情设景,以景托情。注重心态刻画。叙写方法灵活,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女子春日的愁情与怨绪,形象鲜明,感人至深。此词语言清丽明净,具有婉约余风,反复吟诵,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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