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蝶,斜日一双双,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天赋与轻狂。微雨后,薄翅腻烟光。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长是为花忙。
这首词通篇歌咏蝴蝶,但又借蝶喻人。词的开端两句,叙写江南的蝴蝶,在斜阳里,一双双,接连飞舞。江南是写地点,素称江南佳丽地,唐人诗词中多有歌咏。白居易《忆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韦应物词则说:“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炉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正因江南谓佳丽之地,因而成双成对的蝶群,才在斜阳之下,犹在奔忙寻花吮蜜。其深层的意思则是喻薄幸的男人。江南、斜日是实地实景,看似无意,实则另有用心。同时也为三、四句的描写作了铺垫。三、四两句采用比兴与用典相结合的手法,刻画一双双蝴蝶的群象与拈花吮蜜的动作。第三句写蝴蝶的形象,美如全傅粉的何郎。何郎是曹魏时的出名美男子。要了解何郎如何美? 《世说新语·容止》记载:“何平叔(宴)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日,与热汤饼,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蛟然。”于是“傅粉何郎”成了历史典故。这里正是用这一典故,以傅粉何郎之美喻蝴蝶之色彩美,蝴蝶翅膀上花纹图案的色彩与通体的绒毛蝶粉,已经给人以美感,然而再用傅粉何郎作比,既贴切形象,又极富情韵,爱怜之情自见。第四句写蝴蝶之行为,透视其神采和品格。作者把它比作晋时偷香的韩寿,这里又是用典作比。韩寿偷香的故事见于《世说新语·惑溺》篇与《晋书·贾充传》:“韩寿美姿容。贾充辟为司空掾。充少女贾午见而悦之,使侍婢潜通音问,厚相赠结,寿逾垣与之通。午窃充御赐西域奇香赠寿。充僚属闻其香气,告于充,充乃考问女之左右,具以状对。充秘之,遂以女妻寿。”韩寿偷香遂成为男子偷情闺中女子的代言体和典故,古人则又常把女子比喻为花,以花来状女子貌美。这里作者以韩寿偷香比粉蝶寻花吮花蜜,十分贴切自然,饶有情趣。一个“爱”字,赋出粉蝶之本性,粉蝶的形神逼真。这两句用典又颇耐人寻味。粉蝶本为无情之物,寻采花蜜是其生存的本能行为,而无偷情窃香之能。启人疑窦,透出其喻人之痕迹,是写蝶抑或写人,回答是亦蝶亦人,这是咏物寄托诗词的妙处。至此我们会联想到那种油头粉面的男子,在斜阳下,奔忙着寻花问柳,与此群蝶何其相似乃尔!上片歇拍处点出蝶的本性: “天赋与轻狂”。轻狂本是用来写人轻浮放荡的行为,没有专一的爱情。这里是概括粉蝶的本性,同时又是喻人,准确而形象。天赋二字含有天赋本性实难改之意。怨恨之情代替了前面爱怜之意。于此煞住上片,浪蝶的形象与本性呼之欲出。浪子的行为与情性也蕴涵其间。
轻狂又开启下片。下片则着重刻画其轻狂之行为。过片两句,写小雨后,于斜阳烟岚中的粉蝶形象。与上片描写不同的是,采用借代手法,着重刻画粉蝶飞舞时的薄翅。傍晚,微雨过后,夕阳返照,粉蝶又张开双翅匆匆飞舞,粘着了细雨的薄翅油粉腻滑,迎着烟岚,映照生辉。一个“腻”字联结薄翅与烟光两个词语,既写出特定时空中的粉蝶的形象特征,又反映了作者感受。这种体物入微,描写入神的高超的艺术手段,令人赞叹不已。一个油滑光腻的粉蝶形象,其行又是如何呢?接着作者推出两句: “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用以状粉蝶的轻狂行为,以印证上片结尾的“轻狂”本性,况且又是天赋难移。古人常常是根据自己的生活体察,赋与蜂、蝶、杨花(飞絮)以人的情性。如狂蜂浪蝶,游蜂戏蝶,水性杨花等,均为轻狂薄行之物。欧阳修在《玉楼春》词有此描写:“南园粉蝶能无数,度翠穿红来复去,倡条冶叶恣留连,飘荡轻于花上絮。”“宿粉栖香无定所”、“轻无管系狂无数,水畔花飞风里絮”都是此“燕蝶轻狂”,“多情翻却似无情,赢得百花无限妒。”“算伊浑似薄情郎,去便不来来便去。”物以类聚。游蜂浪蝶相伴,又逐杨花飞絮,穿墙过院,轻狂冶游,居无定处。“才”与“又”的连用,逼进一层,群蝶追逐往还,寻花问柳,这与那些放荡冶游倡家的好色之徒、薄情之人,多么相象。是写蝶蜂飞絮,但又是喻人。从其行可窥透其情。这是全词的点染妙处。上片写其偷香,下片加之薄情,纵情追逐女色之,结拍处画龙点睛:“长是为花忙”,既是收束全词,又照应“天赋与轻狂”。蜂、蝶是为花忙,而喻人为女色而忙。
这首词是借蝶喻人的比兴寄托的佳作。词旨是以粉蝶的轻狂托出眠花宿柳的轻薄男子。两者事似而切理,用典亦贴切。闺中思妇的眼中景、心中人、感情的爱怨,都浑化在字里行间。作者同情思妇,谴责薄幸人之思想,也深寓在描写的意象之中,让它自然流出。写境与喻境浑然一体,亦物亦人,自然超妙。可参读欧阳修《蝶恋花》词,不过那是直叙,而非借物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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